玉贞到谷梁春秋府邸时,他刚好也从外面回来,擦擦手捧起一杯茶,刚放到嘴边,家人报,说是有客拜访。
谷梁春秋朋友众多,不相熟的,才上拜帖,非常熟的,无需验明身份,因玉贞并无递上拜帖,所以随口问了句:“谁来了?”
家人道:“是位好年轻的公子,说是远从关东来的。”
关东?谷梁春秋首先想到会不会是玉贞,玉贞追到京城,难不成建造房屋方面出了大事?赶紧让家人把玉贞请到中堂,甫见面,他被玉贞的憔悴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
玉贞撩起长袍下摆,直直跪了下去。
谷梁春秋更加吃惊,上前托起她:“何须如此?”
玉贞道:“请谷梁公子救曹天霸一命。”
谷梁春秋急着从关东回到京城,是宫中的殿宇有破损自处需要修葺,本来这种事由内务府找些工匠修补一下就可以了,但西太后除了他谁都信不过,这份恩宠其实也变相成就了谷梁春秋的名气,所以他不敢懈怠,每天亲自进宫监督工匠干活,宫宇深深,除非你刻意打听,否则便与外界形成隔绝,为此谷梁春秋至今还不知道曹天霸出事了,听玉贞说请他救曹天霸性命,他道:“别急,喝杯茶略歇一歇,再把前前后后说给我听。”
玉贞茶也不喝,急着将曹天霸给官府抓了的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谷梁春秋听罢,不觉微微一笑:“乔小姐无需害怕,曹天霸进宫盗取先帝朱谕,这事说有就有说没即没。”
玉贞懵懂:“恕我愚钝,谷梁公子可以说的明白些吗?”
谷梁春秋道:“你觉着,东太后会承认朱谕失窃过?”
玉贞低头琢磨下,抬头却苦笑:“公子说的没错,东太后是不会承认先帝朱谕失窃过,因为这对她不利,可公子有无想过,宋茂卿一定会将抓捕曹天霸的事上奏给西太后,即便东太后不承认,以西太后的手段,也一定会查出这事的真假来,我乃关东小镇一个普通的百姓,不懂天家的事,但我想,天家也是家,有原配有侧室,后宅一定不会平静,更何况能坐到太后位置的两个女人,可不是一般的市井妇人,原配想保住地位,侧室想夺得地位,就得有争斗,表面融洽是做给旁人看的,既然原配和侧室相斗,那份先帝朱谕,便是最关键之物,我听曹天霸说过,先帝朱谕其实是先帝赐给东太后用来辖制西太后的,在这种情形下,西太后还能真正的掌控大清,可见其多么的有能力,所以西太后想查明此事不会太难,而西太后也必然视那道朱谕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须拔除方能安枕,会不遗余力的查清那朱谕的事,用以打击东太后,所以曹天霸躲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
她病恹恹的,却一针见血的分析得这么透彻,不过谷梁春秋自然有谷梁春秋的想法:“你所知道的,只是西太后如何厉害,却不知道东太后又岂是泛泛之辈,承认朱谕失窃过,即便没人敢追究其责任,东太后亦是难辞其咎,所以东太后是断不会承认的。”
他这么肯定,玉贞也乐得相信,既然曹天霸不会有事,玉贞略坐一坐,也就告辞。
谷梁春秋挽留:“你哪里去?既来到京城,当然得住在我家里。”
玉贞谢过:“我已经找好了客栈。”
谷梁春秋几分不悦:“我在曹家堡可是住在乔家,怎么你到了京城却要住进客栈呢?”
玉贞道:“这不一样,谷梁公子在曹家堡是为了帮我,而我来京城是为了替曹天霸谋个活路,谷梁公子于乔家是恩人,因为曹天霸,我或许就是个不祥之人。”
谷梁春秋一听,更加不高兴:“要说恩人,乔小姐的祖父才是我谷梁家的恩人,所以乔小姐必须住在我家里。”
虽然玉贞感觉住在他家里还不如住在客栈更方便更舒服,盛情难却,只好道:“那几叨扰谷梁公子一家了。”
因是女眷,谷梁公子便将她引荐给夫人甘氏,由甘氏来打点安排,并叫人去客栈取回了玉贞的行礼。
甘氏慈眉善目,端庄娴雅,典型的大户人家的主母做派,在谷梁家的内宅花厅,玉贞和甘氏彼此见礼,因谷梁春秋告诉甘氏,玉贞是恩人乔广元的孙女,所以甘氏对玉贞非常客气,叫来管家安排玉贞住进了闲置的锦书苑的西厢,然后又吩咐厨房准备了上等席面,为玉贞接风洗尘。
如此热情周到,其实正是玉贞不安的,不习惯麻烦别人,感觉住在客栈随意,然而既来之则安之,甘氏说她路途劳顿,不陪她叙话家长了,让她回房歇一歇,又让府里的丫头为其烧热汤沐浴。
洗个澡,玉贞感觉精神了很多,却因一路鞍马劳顿,倒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待醒来,月映伺候她穿戴齐整,道:“四小姐,谷梁夫人叫人来看过好几次了。”
玉贞以为是急着给她设宴接风呢,感叹:“我哪里吃得下什么呢,何必麻烦。”
这时甘氏给丫头仆妇们簇拥着走了进来,玉贞连忙迎上前,甘氏含笑看着她:“嗯,睡了一觉气色好多了,再吃两副药,应该就能痊愈。”
玉贞很是诧异:“夫人怎么知道我染了风寒?”
甘氏微笑:“乔小姐虽然极力克制,还是偶尔的咳嗽下,且你这脸色不好,又是一路舟车劳顿的赶到京城,乔小姐乃千金之躯,不累病才怪呢。”
玉贞折服:“夫人真乃慧眼如炬。”
甘氏谦虚的笑着:“我这叫郎中来给乔小姐看看。”
玉贞道:“不必麻烦了,我家里是开药房的,略懂些岐黄之道,风寒而已,我自己开个方子,叫我的丫头去药房抓些药回来就好。”
甘氏吃惊状:“只觉乔小姐貌美如花,不曾想还懂医术,怪不得我家相公夸赞呢,说乔小姐是难得的奇女子。”
玉贞羞涩的笑了:“谷梁公子言过其实了,谷梁夫人更不要误会,我不懂医术,强说懂,因为是买药材的,略懂皮毛。”
甘氏过来抓起她的手,非常亲热,且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把玉贞看的心里发毛,她却笑盈盈道:“乔小姐这样的人才,只有我家相公才配得上。”
这话实在突兀,玉贞愣了下,脸腾的红了,想这位谷梁夫人端庄典雅,秀外慧中,怎么会当着个才见面的人,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呢?猜度不明白,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尴尬的笑了笑。
甘氏也没有就此话题深入的说下去,叫人为玉贞准备笔墨纸砚,由玉贞自己开了个方子,她收了方子去,让管家亲自往药房去抓药,而席面已经备好,管事嬷嬷来回,她就拉着玉贞去了花厅。
饭菜的丰盛自不必说,待落座,玉贞发现只她们主客两位,一桌子的珍馐美味,未免太过浪费。
甘氏殷勤招待,又给玉贞倒酒又给玉贞夹菜,玉贞推辞:“身体不适,不宜饮酒,更不宜吃的太油腻。”
甘氏道:“这是药酒,调理体虚的,但饮无妨。”
又是盛情难却,玉贞勉强喝了一杯。
甘氏见状,又吩咐家人给玉贞弄了个果盘,各式水果五彩缤纷的摆放在一起,真真是秀色可餐了,甘氏逐样为玉贞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什么味道那个什么味道,这个吃了好处怎样那个吃了好处怎样,极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