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为了防止祝九娘卷土重来,玉贞和曹天霸商量,最后决定连夜赶路,之后的行程倒是再无波折,回到曹家堡,玉贞终于松口气。
乔家人都知道她收购了很多粮食回来,乔继祖这回也使出了东家的派头,集合了所有的男丁过来货栈卸货。
粮食入仓,又打发走了那些赶车的乡民,玉贞这才回到家中,还不忘先到药房看看,忽然发现不见麦子的身影,于是喊过一个伙计问:“掌柜呢?”
伙计答:“这几天都没来。”
玉贞蹙额:“没来?她病了么?”
伙计摇头:“这个小人就不知了,四小姐还是去问问大少爷吧。”
那伙计目光闪烁,玉贞深感其中有故事,恰好乔继祖打外面进来,玉贞迎上去问“大哥,麦子呢?”
乔继祖微微一顿,方道:“她自己不愿在药房做了,说她现在是堂堂的大小姐,就该回家吃喝玩乐去。”
这话换做是旁人或许会信,但玉贞岂能信,因玉贞太了解麦子,所以确定定然是大哥把麦子撵走的,未免带着些许怨气:“大哥,我忙的两头不见日头,药房上的事唯有麦子能懂了,你把她撵走,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这口气,假如是旁人这样跟他说话,乔继祖一准会犯乔家大少爷的毛病,想在京城时,得祖父乔广元的福荫,在衙门就威风八面,在家中就呼风唤雨,谁敢给他脸色看呢,但玉贞不同,也不是因为阖家都仰仗玉贞来养活,而是乔继祖对这个四妹,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一个小女儿家,目光中总是有种让你不寒而栗的东西,乔继祖唯有耐着性子解释:“真不是我把她撵走的,不信你自己去问,再说,你看谁家用个女人做掌柜,还是个曾经的丫头。”
为了此事三天两头纠缠,玉贞懒得和他计较,转身出了药房,准备回房洗掉满面风尘,再换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去曹家看看麦子。
洗漱完毕,衣裳换好,有小丫头在门口道:“四小姐,屈老爷子叫你过去下。”
玉贞恍然醒悟,自己方才太过心急,都还没有去给母亲和大娘等人请安,忙嗯了声。
月映赶紧过去抓了把纸伞在手,外面太阳毒辣,四小姐白白净净的别晒坏了,出了房门,她一只手擎伞,一只手过来搀扶玉贞。
这丫头果然伶俐又勤快,玉贞微微一笑:“我自己可以。”
月映就道:“四小姐慢着,奴婢见家中很多青石都凸起来了,别绊着。”
好个心细的丫头,玉贞一边走一边问:“你多大了?家中还有什么人吗?几时到的乔家?”
月映一一回答:“奴婢十七,家中还有弟弟和老娘,奴婢十三岁进的乔家。”
玉贞又问:“你是缘何进的乔家?”
举凡婢女,都有一番迫不得已的因由,玉贞之所以这样问,不是多事,而是见月映身上有股不同于其他丫头的端庄,像是个没落的大家闺秀,亦或者说是小家碧玉。
月映稍微犹豫下。
玉贞道:“我闲说的,你看这天热的,这才几月啊,又像是有场大雨呢,今年曹家堡的雨就是多,我很是担心收购回来的那些粮食……”
“四小姐!”月映知道她是怕自己难堪,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接着道,“我爹是原是个县丞,后犯了事,给黜免了官职,无奈有一家老少需要养活,又没什么赖以生存之计,便托人进宫做太监,正是因此,才送了命。”
也就是说,在阉割的时候出了问题。
玉贞听得毛骨悚然,呆呆的看了一会子月映,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道:“以后除了每月你该领的月钱之外,我另给你三两银子,毕竟你娘和你弟弟需要你来养活。”
月映先是一愣,转而直直的跪在玉贞脚下,只轻轻的唤了声“四小姐”,便是泪如雨下。
玉贞拉起她:“别给旁人看见,像你才来我房中我就欺负你似的。”
月映连忙抬袖子擦干净眼泪。
两个人继续往西跨院走,玉贞转身叮嘱:“但这三两银子是我自己出的,不在账上,所以你别跟旁人说,一旦大家知道了,都嚷嚷着要长月钱,我可有的饥荒闹。”
月映连忙道:“奴婢明白,奴婢谢四小姐的大恩大德。”
玉贞又问:“你爹做过官,你应该识字吧?”
月映点头:“奴婢识字,但不多,能够读懂诸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那样的书。”
那些都是小儿启蒙的书,很浅,但对于一个丫头,已经难得,玉贞道:“你以后可以从我这里拿些书回去看,看不明白的就问我,横竖现在你是我房里的人,咱们说话也方便。”
月映又是一番感激的神色,可是却摇头:“奴婢只想把四小姐服侍好,哪里有闲工夫看书呢。”
刚好是西跨院门口,玉贞停了脚步,很是认真的样子:“我整天忙的不落屋,你闲着也是闲着,再说我让你多读书,有用。”
月映聪明呢,玩味一番玉贞的话,忙道:“是,奴婢知道了。”
进了西跨院,里面静悄悄的,屈白臣要求身边不想有外人,所以此处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院子里树木葱茏,清幽雅致,玉贞和月映往里面走,一眼看见浓阴下的屈白臣正坐在石凳上品茶呢,玉贞忙唤了声:“世伯。”
屈白臣含笑招手:“过来坐,这里凉快。”
玉贞看那石桌上不仅有茶具,还有一个棋盘,落着白子黑子,玉贞笑道:“世伯自己跟自己也能下棋?”
屈白臣点头:“能啊,其实每个人都是一分为二的,一个,是本真的我,一个,是粉墨之后的我,一个活的潇洒随意,一个活的身不由己。”
虽然玉贞不知他这番话是否有他自己的用意,但深有同感,自己亦是有太多迫不得已的时候,看他面前的茶杯挂了很多茶垢,就道:“世伯,还是叫个人来伺候您吧。”
屈白臣摇头:“我说了不用,我叫你来,是有件事叮嘱你,收购回来粮食,不要急于出手。”
玉贞心道您都不问我这一趟是否顺利?转念想自己能够坐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当然是一切顺利了,只是不解:“为何不急于出手?眼下正是粮食紧缺。”
屈白臣道:“粮食紧缺还没到无意度日的时候。”
玉贞皱眉,表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