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从屋顶的瓦缝露了下来,晃过刘云抬起的眼。
她睫毛一眨,将光关进黑褐色的眸子里。
杨秭归站在堂外焦急的来回踱步,石一安贴门站着,面色凝重静静听堂内的响动。
姚冰卿跨步进门,他神色自若,目光笃定,直直看着正堂墙上的青天红日图。
北殷怀斜着身子,转过头,迎面只见一个眉似远山,目灿星辉的男子。
北殷怀只觉奇怪,心下不由疑惑这是何许人也。
姚冰卿捞起前摆,双膝下跪,身虽矮下一半,气却不减分毫。
“草民姚冰卿,拜见太子殿下。”
姚伯阳听声转头,见刘云与姚冰卿跪在一起,已知不好,一时气血攻心,眼前一黑,闪身晕坐在椅子上。
“义父!”
“姚将军!”
“大人。”
刘云从不对人提及姚萤芝的名字,也从未改口叫过姚伯阳“义父”。她在姚家五年,姚伯阳的好对她来说既是讽刺又是折磨。在她接到谋害姚伯阳的任务时,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如何去杀,要不要杀,而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不是五年前?”
这五年的一点一滴,都让她离曲萧越来越远,仇恨装满的小脑袋,被姚家的温情一点一点吞噬掉,特别是当她意识到她不但接受了这样的温情,还喜欢上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这是背叛吗?这是背叛吧。
刘云的痛苦无人可诉,姚冰卿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好。他能感知到刘云心中有结,却从不越界去追问。他恪守着君子之道,修身养德,他的德行修为,见识气度,常常令姚伯阳疑虑,这个送上门的弃婴到底是何许人也。
答案是无解,当时抱着他来的老伯,在将他交到姚伯阳手里后,不久便气绝身亡。
姚伯阳抱着这个黑廋成小鬼样子的婴儿,第一件事就是找奶把他养活。
他眼睛凸出,浑身一把细骨,抱在怀里如一个酒壶大小。哭声微弱,也不会笑。他睡在姚夫人的软床上,三天三夜不曾合眼,眼睛骨碌转来转去看着周围。
姚夫人有了身孕之后更易感伤,将他放在自己身旁,给他一根自己的手指攥在小鸡爪似的手心,夜灯不熄,小心翼翼,诚惶诚恐,过了半年,才见姚冰卿脸色红润起来。
对于姚伯阳来说,这个天降的孩子才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比起后来出生的女儿姚玉洁,他和夫人对姚冰卿几乎倾尽心血。
可他却并没有因为姚冰卿的出类拔萃而感到欣慰,随着姚冰卿的长大,他越是优秀就让姚伯阳越不安。姚伯阳每感力不从心,便不由得忧心身后:“他该如何保全这个孩子呢?”
更让他担心的是,十六年过去,从来没有过陌生人接触过姚冰卿。仿佛那些背后的人跟那个老伯一样,在大治九年的冬天死绝了。
姚伯阳也希望是如此,不然这些如此沉的住气的人,必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姚冰卿必然是他们一直等待的那一颗主星。
从姚冰卿进入姚家的那一天起,姚家再也没有增加过一个仆人,唯有十岁的刘云,关在笼子里,当街被卖。姚伯阳一时恻隐,买回了家,做了女儿的伴读丫鬟。
只是姚伯阳不知道的是,这个笼子里的女孩和人贩都是专门为了他而存在的。
姚伯阳喝了口水,稍稍缓了过来。他眼皮一沉,看了眼抱他在怀的姚冰卿,忽想起,姚冰卿幼时常爱光着身子爬在自己的肚子上睡觉。顿时眼眶又红了一圈。
北殷怀见姚伯阳好转,回身坐上堂,继续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