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ppy没有转过身,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出来吧。”
从厚厚的窗帘后面闪出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走到了慕元熙的面前。
然后,从腰间的枪套里抽出一把锃亮的手枪。
“少主,属下冒犯了。”
背后传来沉闷的响声,Poppy终于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一出好戏,重新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如同在看一出精彩的戏剧。
枪托狠狠地打在慕元熙的脸上,只一下,他的嘴角便渗出了血迹。
男人没有得到Poppy的吩咐,手下动作丝毫不敢停下或是放慢速度,一下比一下狠地打在慕元熙的两边脸颊上,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从另一边又拔出一把手枪,两只手交替着打,速度越来越快。
如果是寻常人等,只一下便足以打晕过去,而慕元熙自小受到的残酷训练和现在的惩罚一比,丝毫没有任何影响,枪托打在脸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停了手,把沾着血的两把手枪恭恭敬敬地捧了过去。
Poppy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手枪上的血迹。
末了,他将那块满是鲜血的手帕团成一团,丢向了一旁的垃圾桶。
慕元熙的脸高高地肿起,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滴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他神色不变,平静地跪下:“刚才只是儿子一时糊涂,今后绝不再犯。”
Poppy把擦干净的手枪递给男人,后者连忙接过,放回枪套里,又用另一块干净的帕子擦拭着方才沾到手上的鲜血,丝毫不理会跪在地上的慕元熙。
慕元熙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跪着。
良久,淡漠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苏三,带少主下去上药,这么好的脸如果毁了,可没有办法再给组织提供实验品了。”
男人把慕元熙从地上拉起,脚步一点,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
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在这个走廊里发出一圈圈的回声,如同一把重锤一样敲击在人们的心里。
男人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慕元熙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尽头的房间门前,男人伸手将门推开,待慕元熙进去后,又将门反锁。
慕元熙坐在椅子上,男人熟练地找出一瓶药水和一袋干净的棉签,用棉签沾了些许药水,涂在脸上受伤的地方。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上药的时间短暂而仓促,当男人弯腰把棉签和药瓶放回原位时,慕元熙开了口。
“三哥。”
男人的动作一顿,他缓缓直起腰来。
慕元熙的神情,绝望而悲愤:“他说的,可是真的?”
苏琅玕沉默片刻,淡淡道:“主上从不说假话。”
慕元熙沉默,他知道,他的三哥也从不说假话。
苏琅玕看了看慕元熙失魂落魄的神情,犹豫片刻,终是不忍看到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就此颓丧下去,借着给他检查伤口又走近他身旁,低声道:“为什么要为这个事实而悲愤?要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为了主上而活。”
他起身,看着慕元熙呆愣的表情,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想好了就回去吧,还有很多事情在等你。”说着,他收好药箱,转身离开了房间。
慕元熙盯着镜子中自己受伤的脸,他想,他的眼神一定阴冷可怖,否则,一向处事不惊的小五也不会浑身一哆嗦。
小五是Poppy派去照顾他的人,和他年龄相当,却比他早熟许多年,也是一个被Poppy领养回来的孤儿,因为经实验发现他并无任何特殊基因,才被派来伺候他的,幼年的他性格温和,他们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小五对他忠心耿耿,甚至连Poppy的话也不听,只听他的吩咐。
长大后,先前活泼开朗的小五变得胆怯,唯唯诺诺;那个总是笑的男孩子也蜕变成了一个模样俊秀、性格孤僻、脾气怪异的少年。
在Poppy的训练下,小五逼迫自己改了胆小的本性,对一切都淡然处之,激不起半分波澜,只是在私下的时候,依旧会讲一些熟悉的段子逗慕元熙开心。
小五的母亲因难产而去,所以小五体格瘦弱,看似不堪一击,但为了时时刻刻保护少主,Poppy命令他加入组织的魔鬼式训练,在数年的折磨下总算练就了一身好功夫,也有着极高的警惕性,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在这个冰冷的组织里,小五是他的一丝微弱的阳光,另一抹阳光,就是刚刚离开的三哥,苏琅玕。
苏琅玕在家中排行第三,他是Poppy的心腹,因家境贫困被父母丢弃,被Poppy带回了组织,经过多年的训练,他武艺高强,忍辱负重,少言寡语,因沉稳的性子被派去保护少主慕元熙。
他十二岁那年,一个大雨之夜,Poppy带着他回了一次家。
“你们好,我们是刚到这座城市的旅人,今天大雨,附近也找不到旅馆,可以借宿一晚吗?”他敲响了自己家的门,对前来开门的母亲这样说着,神色平静。
母亲戒备的目光打量了他们两个人一眼,还是侧身让他们进了屋。
走进屋子,坐在饭桌旁,除了父亲母亲,就是两个哥哥。
“请问你为什么戴着面具?”大哥盯着苏琅玕的脸,若有所思。
苏琅玕心里咯噔一声,莫非自己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吗?但他仍旧眼皮都不抬一下,自然地回答:“小时候因为一场大火,我的脸被烧伤了,疤痕有些吓人,所以才戴了面具。”
“抱歉。”大哥说了这两个字后,低下头吃饭。
“你们只有两个孩子吗?”Poppy装作不经意地问。
听闻此言,苏琅玕的手握成了拳,不由得涌上些许期盼,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盼什么。
是家人的关心?还是期盼着自己一直都在他们的心里?
父母沉默地吃饭,后来,父亲开口:“是的,我们只有这两个儿子。”
“哐啷”一声,握在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想,他永远都会记得父亲冷峻的脸和淡漠的语气。
他被丢弃的那年才六岁,正是读小学的年纪,这些年过去了,也只是个子长高了不少,脸和声音也不怎么变化。
他在自己家人诧异的目光中站了起来,眼神毫无温度,此刻,他的心彻底化作了灰烬。
他摘下脸上的面具,一场干净的、没有一块丑陋疤痕的脸展露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