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不,还不到清晨。
天边只有一层透底的浅光区分出上方的昏暗。
习善却已轻装来到郊外树林,他从尘浮逃走的位置与小院相连,自小田县方向距离千米内划出范围进行搜寻,像一条细心谨慎的狩猎恶犬。
地面落叶遍布,焦脆,哪怕故意放轻脚步依旧会发出轻响,好在冷风刮过树冠的声音可以将之稍稍盖过,不至于过分清晰刺耳。
少年时不时伏低身子远看,让部分低矮的树枝不至于遮挡视线,十数次后当他再次俯身,远处一堆打散熄灭的篝火残渣瞬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这一刻,习善的呼吸变得更缓,脚步变得更轻,而速度却在加快,杀意更是难以抑制的张扬释放。
他要在对方没有察觉前靠近,尽可能的靠近。
惊!
篝火后树干遮挡的背面突然抖过一抹灰色,那是尘浮的衣角。
下一刻,银色微光连闪,一根银针直射而来!细微难寻,无声无响。
习善止于原地,没有抽刀,而是尝试以煞行八方硬抗。因为凭借对方的速度被察觉后已注定功亏一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果决机警的身影又一次飞速远去,心中不甘。
“叱!”黑烟细微处猛旋,于凹陷中骤然反斥,银针被弹飞,在半空被侵蚀七成,凌乱落地后掩盖于枯叶之下。
没破防,虽然不知道这一针对方用了几成内力,仅以目前来看威力比郁义奴全力掷出的杀招逊色极多,看来南宫月生说得没错,尘浮的专精之处并不在此。
回去的路上习善心中盘算确实应该修行一门轻功了,算上此次自作主张的袭杀因为轻功劣势而先机尽失的情况已经发生多次,不及时弥补早晚得出问题。
思绪盘桓一路,当少年返回小院,远远地便看见南宫月生在门口站着,双手捧着一碗温水小口喝着。
“阁下可试过了?”他等习善走近后问道。
“轻功好得离谱。”习善没有解释自作主张的行动,因为他就是要把对自己有威胁的挡路人全部杀掉,以绝后患。而眼前这人却总想留对方一命,这令他心里不踏实,也很不爽。
“阁下虽是我的贵人,可尘浮毕竟是我唯一的发小,你若执意要杀他我只能选择暂时退出。”南宫月生看向缓缓升起的朝阳开口。
“是他想要杀我。”习善开始漱口,洗脸,嘴上不松心里却不希望少了这个可以利用的帮手。
“我说了会帮你阻止他,只要我不死,你必然无恙。”
习善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洗漱完毕后仔仔细细将脸、手擦干净,从院儿里摘了颗橘子喂给相伊:
“好,我给你机会,两次,从现在开始。”这声音听起来平缓寡淡,可在这种氛围下足以令人心底发寒。
这是习善的底线,两次之后眼前这个和血雨楼那个,一个不留。
…
南宫月生转过头看着面露凶相的少年,唏嘘道:
“少侠现在的杀心怎会比我当初走火入魔时还要重?甚至让我怀疑圣女算出的卦象出了问题。”
“你倒还是和之前一样虚伪的客气,嘴上文绉绉,手上一点不含糊。卦象,什么卦象?”
“见笑了,若为敌自然生死相对。至于卦象,是幕隐教圣女为我卜卦测得天机,在下一年来临前跟随你,福祸相依中我将会获得前所未有的机缘。这机缘比飞沙客栈遇见她,雾竹宫得息战都要大。”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习善直接问道。
“因为现在的你让我很不安,我担心你会随时迁怒于我将我杀掉。”南宫月生实话实说。
习善默默地将后者打量了一会:
“你和上次见面时倒也变了不少,没那么神经兮兮,而且之前我可不是你的对手,怎么还担心我会杀了你?”
“阁下也说了,那是之前。”
“无论怎样,我还是那句话,尘浮的事只有两次机会,不然你口中的机缘就没有福,而全部都是祸。”撂下这句话少年牵着相伊走出院门,一刻不停。
南宫月生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一口气,放慢脚步跟上,刻意与前者保持一段距离。
二人在路上吃得朝食,普普通通的干粮。中午时分临近了小田县,习善的第一目标却不是吴府,而是那个在背后散布谣言给自己下套子的霸天寨。
山寨中,坐天堂,依旧是大当家的典霸此刻正独自享用着美食,入秋的第一道螃蟹。这时候的螃蟹其实并没有到达最肥美的阶段,却也算得上新鲜,再加上典霸嘴馋,蟹黄少点次点也能凑合着,反正是个大老粗,不讲究。就算是个公的,蟹膏和八条细腿都能让他啃得津津有味。
性寒的食物搭配黄酒才合适,前者只能算不错,但这酒可是藏了有些年头了,虽然最好的几坛还在地窖里,专门等候最佳时机捕获的那批大闸蟹。
炭火在下方烧着陶盆,陶盆里的水煮着酒壶。温暖舒适的虎皮大椅上,典霸想念起了城里青楼的小娘子。
像他这种一流无期、长生无望的普通人一辈子好像也没什么大追求,活了几十年才突然明白让自己每天过得舒舒服服才算不枉此生。
唉要是老子天赋异禀出身显赫该多好,素女剑派的吕舒书看过一眼就忘不了,要是能嘿嘿。
典霸美滋滋地幻想着,嘴里的螃蟹都忘了嚼。
一只山麻雀落在黄叶凋零的枝头,“叽叽喳喳”叫了两声再次颤枝起飞,几轮振翅后划过林子上空,落在矮山下方一棵树的枝头上。
小东西四下张望,一名刚小解完的喽啰正在底下心情愉悦地提紧裤腰带,但紧接着,有人影从后方树干闪出,带着一道乍现的紫黑光华
一切发生的太快,喽啰甚至到死还是满脸释放后的舒坦。
…
“扑棱!”
山麻雀受到惊吓,甩翅窜飞。
尘浮看着脚下的尸体缓缓下蹲,右手握着一柄奇形怪状的晶莹短匕,像是无暇的水晶。
他通过吴谦提供的信息结合对习善行为的推断先一步来到霸天寨,并在脑海中酝酿出一个绝佳的刺杀计划,只要习善真的如所料般先来此处寻仇,那么要杀他便十拿九稳。
尘浮按稳尸体头部,虎骨刺进耳根,顺着面部轮廓流畅划动
不像之前与萧梦一起看山望水,习善与南宫月生在未时便到达了霸天寨所处的矮山脚下。不过两人并没有直接杀上去,而是找了处偏僻的小水潭,捉了好多巴掌大的鱼跟螃蟹生火开蒸。
一天三顿饭,顿顿不能少,每顿都是一种享受。
锅是在曾经走过的那个小村子里买的,直径两尺的两耳铁锅,习善没有进村而是选择绕路,负责交易的是南宫月生。
猎户出身的习善砍了根竹子临时编成箅子架在锅上,下面烧水,上面放鱼、蟹。看着食材慢慢蒸熟,二人先后下手开吃。
没有任何调料的清蒸体现了本地水产独有的鲜味,像是每一口都在吮吸大自然沁人心脾的莱莱,令人的心情在超脱与世俗间反复横跳。
不知不觉间,二人无语言表的思想冲突稍稍缓和。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他们吃得很细,磨磨蹭蹭,锅里没了吃的就再去水潭里抓,水少了就再加水,像是来到此处的目的就是为了吃顿秋蟹。
直到层林浸染夕阳余晖,二人仍然意味尤尽。
而另一边,被尘浮杀死的那名喽啰竟然重新出现在霸天寨外的树林,只是面部显得有些僵硬。喽啰张望了下四周,拍拍身上的泥土朝着寨子走去。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制作一张人皮面具需要多长时间?”习善靠着一棵树懒洋洋说道,用手扣着螃蟹壳。
南宫月生将一段剥好的虾尾填进嘴里,懒洋洋地起身:
“没说过,不过我觉得咱们越晚去越保险,我去找地儿买点酒。”
“嗯可以,那就明天午时再杀他个出其不意!”
好家伙,俩人得闲享受的心思不谋而合,借口倒是有理有据。
可惜美好的东西最容易被打破,南宫月生前脚刚走,两个山寨贼寇就从林间小路走了下来,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准备去县城找找乐子。
而正对着小路不远的一人一兽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大片绿色与少许橙黄间的一抹白色自然极为显眼,两人对视一眼后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朝着习善走来。
习善自然也看到了他们,暗骂一声起身朝前走去,他可不想动起手来不小心把锅打翻了。
等双方靠近,两名贼寇喽啰盯着习善打量了一会,见他体格高大壮硕心中有些打鼓,可常年养成的流氓脾性还是占了上风:
…
“小子,你这鹿看起来挺不错。”
“爷手里有二两银子,送你个便宜买你这鹿,遇见我算你走运。”第二人帮腔道,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碎银扔在少年脚下。
习善起身时没带刀,留在了相伊身边,这可能让对方看走了眼。
“霸天寨的?”他突然问道。
刚与之擦肩而过的两名喽啰同时停下脚步,满脸荣耀:
“你小子还算有点眼力劲儿,知道我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