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亲到此处以前,任舟从没猜到过,富丽堂皇的冰盘山庄里竟然会有像这样阴暗破败的“地牢”。
在这间长宽仅有三丈左右、如同地窖般的斗室中,仅有两处与外界连通,一处是一扇紧闭的、开向上方的门,而另一处则是在门旁不远的墙壁上开出的一道长约十寸、宽约两指的小口。室内凌乱地摆着些酒坛和兵器一类的杂物,并无刑具或是血迹,显然是平日里做储物之用,只不过现在被沈除临时用来当做任舟的关押之所。
“看来你的情郎对待你似乎算不上多么体贴。”任舟扭动了一下手腕,“起码他对我要比对你更温柔些。”
正像是过往的一天多时间里一样,此时仅剩任舟与诸葛绮二人在这间斗室里。少了沈除在侧,任舟只觉得呼吸都轻便多了,此时也有闲心开上两句玩笑。
二人同样被麻绳五花大绑着,但任舟看起来远比诸葛绮要惬意得多。因为在绑着他的麻绳以下还垫着一层绸缎,可保证他的皮肤不会被麻绳磨烂、擦伤。此外,每到沈除来送饭的时候,还会特意为任舟梳洗一番。因此,虽然已被绑了一天有余,但任舟看起来倒还算是精神。
至于诸葛绮,则全无任舟这样的优待。此时,她的手腕、脚踝等关节处已被磨出了几道血口,脸上和头发上也满沾着灰尘和泥土,看起来全无往日的风姿。
如非是沈除喂给他的饭菜中下着足量的毒药,任舟几乎要错以为沈除想要对付的是诸葛绮,而他只不过是受了池鱼之累而已。
诸葛绮原本正望着门口烛台上那团跃动着的火苗、看得入神,听了任舟的话,她扫了任舟一眼,答道:“我现在遭些罪,以后还有享受的时候,至于你嘛……”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什么地方开罪你了?”任舟咂了咂嘴,摆出十分无奈的样子。
“确实没有。不但没有,而且你对我还算好得很。”诸葛绮嫣然一笑,旋即又露出狠厉之色,“但是你得罪了沈除,那就比得罪我更要可恨一百倍。”
“可是你莫非忘记了他压根不喜欢女人?你又何苦为虎作伥呢?”
“枉你还算是老江湖,难道不明白一个道理女人的话至多只可相信一半么?”诸葛绮轻笑,“他是跟罗贤有过床笫之欢不假,但那不过是委曲求全的办法而已。此时有了我帮忙,等到罗贤死后,我们自然就可以逍遥江湖、再无拘束了。”
“恐怕也离不开我的帮助吧?”任舟苦笑了一下,“此时给我垫着这些绸缎,无非是不让人看出我有被绑着的痕迹。等罗贤死后,刺客消失在这附近,沈除便可佯装无意间发现了我在此处藏匿。我受邀来此,却跟那天晚上夜袭山庄的刺客们一同消失、又被发现在此处躲藏,身上或许还带着些血迹,一切也就不言自明了。他只需一剑结果了我、再把你救出去,就可将一切事情推在我头上,把他和你撇得干干净净。”
诸葛绮十分惊讶地点了点头:“实在是对极了。难为你竟然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想得这么清楚,也无怪沈大哥为了对付你要如此大费周章了。”
“到时候一切证据确凿,就算是天道谷出面,恐怕也替我翻不了案了。”任舟叹了口气,“绑架诸葛家的大小姐在先,刺杀罗庄主在后,任谁听来,都会觉得我这种采花盗柳、目无道义的狂徒实在是死有余辜。”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沮丧,起码每逢忌日,我都会记挂着为你烧一炷香。”诸葛绮嫣然一笑。
“我也不会忘记的。”沈除的声音由门外传来。
伴着这句话,那扇门也被他拉开了,腐旧的门枢转动发出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哀鸣。
“你们实在是有良心得很。”
任舟的语气中不乏讽刺之意,可沈除却好像甘之如饴,非但毫无怍色,反而愉快地点了点头,答道:“那是当然,你起码可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这个人一贯恩怨分明。”
说完,他又向着身后一招手,一位家丁便按他的指示进了地窖、将手中餐盘放到了任舟的面前,又将提着的两个食盒分别放好,最后从怀中取出两壶酒来。
“断头饭?”任舟若有所思地问道。
“不错。明天就是镜花会了,我未必有时间来为你送行,只好在今晚提前请你吃了。”
沈除点了点头,冷眼瞧着家丁从食盒中取出各样菜品、依次在餐盘上摆好以后,突然向前一跨步,一掌猛地拍在了家丁的后心处。
家丁没有半点武艺,遭此一击登时气绝,尸体刚要向前扑倒,却被沈除横出一脚、踹到了一旁。
“你下手未免太毒辣了。”任舟看着那具撞在杂物上而激荡起一阵灰尘的尸首,不由轻声叹了口气,“他总归不会碍着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