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梅从门口走进院中的时候,舒不诚脸表露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初新却没有。
这一切就好像都在他意料中那般。
王之梅看起来很疲惫,像是春末枝的柳绵,踉踉跄跄,随风飘逝。
“你回来了?”舒不诚语中带怒,然而那怒火似乎因为在场另有客人而压抑住了。
“我知道错了,”王之梅红着眼睛道,“我知道错了。”
她重复了很多遍。
“你没有错,你当然是永远不会错的。”舒不诚恨恨道。
世没有永远不会错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个女人。
“我知道世对我好的人,只有你而已,”她伸出臂膀,环绕住了舒不诚的脖颈,“其他人要么是为了与我交欢,要么是为了利用我。”
她的姿势,就像原始壁画中蛇身人首的伏羲女娲交缠的模样。
舒不诚缓缓地将她的手臂解开,语调冷得像三九隆冬的冰:“现在才明白,未免太迟了些。”
王之梅又一次迅速地将手臂由舒不诚两肋间伸过去,环抱了舒不诚的腰,她的脸贴在舒不诚瘦弱的背脊,她的呼吸如兰香。
“如果你不嫌弃我身的病,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最后的日子,我只想要你陪在我身边。”王之梅说得很诚恳,她的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舒不诚的话语软了下来:“楼有房间,你可以自己挑一间住下。”
“那是客房。”王之梅道。
客房的意思就是客人住的房间。
曾经耳鬓厮磨的结发妻子被当作客人,王之梅的身像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舒不诚不说话了,大概他认为他的话不必多做解释。
初新看着他们,淡漠得犹如置身事外。
其实他本就是置身事外的人,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由,又不得不被卷入其中。
他忽然开口道:“你们不必再演下去了,我都已知道。”
王之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舒不诚转头问道:“知道什么?”
“知道那日出现在长廊之中的黑袍人,就是你。”初新直视着舒不诚的眼睛说道。
舒不诚笑了笑,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我说得不够清楚?”初新也笑了,“我的意思是,那日我面对铜镜时,出现在我背后的那个人,就是你。”
舒不诚的笑僵硬了。
初新接着说道:“今日在千金会赌局中出现的那个蒙面人,也是你。”
“我一直在这里准备晚饭,哪里都没有去过。”舒不诚道。
初新扫了一眼王之梅脸尴尬的神情,笑容愈发自信,他知道王之梅绝不是一个羞涩的少女了,绝不会轻易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说:“我在巨屋内听到过一声咳嗽,那声咳嗽的腔调很怪异,就像在刻意压制一般,很不自然。”
“什么?”舒不诚仍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好像并不能理解初新所言。
“倘若是正常人偶染风寒,根本不必如此,”初新冷静地分析道,“大概是那个咳嗽的人不想被人听清他咳嗽的声音。”
舒不诚道:“那又说明什么?”
初新淡淡道:“得肺痨的人,咳嗽起来岂非比普通人厉害得多?”
舒不诚苦笑:“你开始嫌弃我的痨病了?”
初新没有理睬舒不诚的话,自顾自道:“痨病的又一个好处是,掩藏疫疾留下的痕迹,无人敢接近你。”
舒不诚怔住。
这些时日里靠近过他的人确实不多,跟他面对面交谈过的更是少之又少。
“天这么热,你却还穿得那么多,不嫌闷得慌吗?”初新瞥了眼舒不诚身厚重的衣衫,缓缓问道。
舒不诚道:“得肺痨的人体寒,怕冷也正常。”
初新的剑陡然出鞘,疾刺舒不诚的胸口,舒不诚没有任何的动作,连脸的青筋都不曾有半点起伏。
“七月”在贴至舒不诚衣衫的一刻停下了,刚刚好划开了一道口子。
舒不诚的衣服垂落,他的胸口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横七竖八地流着脓血。
“为什么不用你的九九八十一式离忧手抵挡?”初新问,“要挡住这一剑对你而言应该轻轻松松才对。”
“你并不想杀我,所以你的剑不会再往前半寸。”舒不诚道。
“你有把握?”初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