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垂在阴影里面的脸色像是金纸一样,额头的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一下又一下摔在地板的血迹上,滴答,滴答
“克烈的失误是你导致的,因为你没有把命令传达清楚。”
斯维因再次开口,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伊米斯坦的颤抖忽然停住了,许久,他缓缓抬头,似乎格外的艰难,头顶昏暗的灯光落下一片漆黑的阴影,然后,那片阴影下面缓缓露出一双猩红狰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斯维因。
“你真的。”
他按在地板上的双手狠狠捏紧,咔咔作响,声音沙哑到不像人声,而像野兽的低吼。
斯维因抬了一下眼睛,然后重新看向自己的手指。
其他人都底敛眉眼。
砰!
血花飞溅!
一阵杂乱的响声里,混杂着噗通一声,这是伊米斯坦圆瞪着眼睛倒在地上的声音,胸口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还有另外的噗通一声,哗啦一声,这是克烈从椅子上被震得摔下去的声音。
“或许我该换把枪,后坐力太大了!”
克烈不满地抱怨着,把自己的椅子重新拉回来,坐了上去,然后把他的霰弹手枪插在腰带后面,又拍了拍他的副官斯嘎尔,那只龙蜥。它确实是克烈的副官,这是他强烈要求的。
贝伦尔,杜阔尔,第九军团长,还有他们的副官们瞧了眼死不瞑目的伊米斯坦,不开口,不出声,噤若寒蝉,却也难免有些胆寒唏嘘。
这是警告,不是第一次了。
但克烈似乎没觉得这是警告。
他为自己赢得的功勋太多太多,哪怕斯维因也动不了他。
除了陛下,谁都不能把他怎么样。
所以,斯维因这是在拿伊米斯坦出气?不只是这样吧。虽然其他人不抬明白,但杜阔尔却很清楚其中的缘由,而且也知道伊米斯坦确实该死,他排挤了一位对诺克萨斯而言极具赋的猛将,又私藏了太多炼金炸药借着任务之便,沃里克那个来自祖安的炼金术师究竟炼了多少炸药,除了他,谁都不知道。尽管这事儿还没有什么证据,但杜阔尔和伊米斯坦相识已久,很清楚这家伙的为人,他肯定会私藏炼金炸药,然后等回去诺克萨斯之后再出手贩卖。
其实这没什么的,但前提是不犯其他错误,尤其是延误军机的重大错误。
杜阔尔比其他人更加害怕,他又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伊米斯坦,然后心翼翼地吞了口唾沫。
“清理干净。”
斯维因瞧着自己的手指,脸上露出些满意之色。
他头也不抬,随口吩咐一句。
杜阔尔立刻眼神示意,他身边的副官当即领会,亲自动手把尸体拖走。
“既然计划已经失败了,就算了,我不喜欢纠结于过去,记住这次的教训就好。那么,幻梦池怎么样了。”
斯维因转头看向那个自己格外亲信的人,第九军团军团长。
面容冷峻的第九军团长站起身来,依然沉着冷静。
“那些艾欧尼亚人在一些老东西的带领下守住了幻梦池,而我们驻守在斐洛尔的士兵人数显然有所不足,在大多数士兵已经被调离的情况下就只能勉强稳住局面,不至于发生太大的混乱。但幻梦池却像是那些艾欧尼亚饶逆鳞一样,哪怕只是稍稍靠近都会引来相当剧烈的反应,甚至以命相搏,所以,驻守斐洛尔的士兵根本不能依靠强硬手段拿下幻梦池。而驻守军的高级军官也曾几次派人尝试潜入其中,却都以失败告终。经过几次短暂的沟通交涉之后,按照那些老人所,幻梦池里并没有可以使人永生的圣物,而其之所以不能进入,是因为里面封印了象征着黑暗的帝柳,还有一个名叫辛德拉的恶魔,贸然闯入很可能会把它惊醒。几次交涉无果,驻守军的高级军团就只能自行做主,和那些艾欧尼亚人暂且达成协议,不再靠近幻梦池,而他们也不许暴乱,以此拖延时间,消除敌意,等待时机。”
一口气完之后,第九军团长就低下头颅,准备受罚。
但斯维因却在略微皱眉之后就缓缓点头,示意第九军团长重新落座。
“既然没什么好的办法,那就暂且搁置吧,咱们已经没有更多的力量可以派去斐洛尔了。”
斯维因的宽宏大量让人不敢置信。
但他本人并不觉得,只是更加头疼。
一口气占领了太多地区,对诺克萨斯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上面还有命令要他尽快寻找永生之物的下落。而之所以一路以来每次占据一座城池之后就立刻进行大面积惨无壤的坑杀,就是因为他们的脚步太快,来不及巩固,又害怕留下驻守的力量太弱,导致民众一旦发生暴乱就无力镇压。
艾欧尼亚,和达克威尔陛下,都在跟他作对。
斯维因皱紧了眉头,心里一阵气恼,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进攻的脚步继续松缓,务必保证已经占领的区域安定,需得严查死守,谨防民众私下勾结反抗军和兄弟会,背地里作乱。”
完,斯维因面露倦容,无力地挥了挥手。
一众人会意,当即起身以右手握拳锤在心口,而后离去。
斯嘎尔也被克烈一起拖走。
重新安静下来的大厅里,斯维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回荡在空旷当郑他缓缓放松自己,身体疲倦地瘫软在椅子上,然后抬头望着一个方向怔怔出神。
“怒人怨的事,我已经做了太多太多”
一只乌鸦落在了窗台上,没锁的窗扇在它落下时被顶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
明亮愈亮,黑暗更深。
斯维因转头看向那只乌鸦,对视着它的眼睛,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千珏大人,我这种人,该是个怎样的死法儿呢?”
“乌鸦,在俯瞰。”
“但你看不到困扰我的那个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看不到它”
他伸手向着那只乌鸦,试图从这个距离握住它,但他做不到。
那只乌鸦忽然扑腾着灰尘飞离窗台,窗外传来一阵阵难听刺耳的叫声,但它对斯维因而言,与仙音无异。
斯维因闭上眼睛,躺在椅子上,然后缓缓张开眼睛,盯着角落里的黑暗。
“帝国,笼罩在乌鸦翅膀的阴影之下。”
“我们都在下一盘棋。我,还有你,不知名讳的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