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乐小心掩蔽着自己的存在,曲曲折折,混入宫城深处,时不时扔出一个法术,寻找名剑、五金之精所在的方位。
太极殿,没有,昭阳殿,没有,含光殿,没有,凉风堂,没有……
越走越深,从大朝会用的殿宇,到常朝、机密议事用的殿阁。凉风堂里,风声呜呜,凄厉呼啸,斛律光不甘的英灵,似乎仍然盘旋未散——
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法术反应,没有任何星星点点的白光,给沈乐指引道路。
“唉,我在盼望什么……”
沈乐轻叹一声,继续往里走。他甚至大着胆子,混到了北齐皇帝身边,在他的寝殿里走了一圈,不出意外,仍然没有收获:
那位昏庸好色,滥杀功臣的皇帝,哪怕有上品名剑,剑灵都会自动湮灭,不肯待在他身边吧?
沈乐耸耸肩,只好继续往里。左一转,右一转,终于转进秘库。一个手诀打出,秘库当中,仍然一片黑暗:
“不是吧……”
沈乐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努力望了一圈,再失望地塌了下来。满墙刀剑铠甲,满架钟鼎觚觯,这个区域触目所及,全都是金属器具——
一件五金之精都找不出来吗?
一件都没有吗?
那些值得被收进皇室秘库的名刀,名剑,铠甲,那些有资格在国家大典上出现的青铜器,没有任何一件,凝聚了足够的精华吗?
北齐真是个草台班子,都没什么收藏……或许,是仙门之前下手太狠,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卷走了?
也不给我留点儿……
沈乐默默吐槽着,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往里走。走个五六步,扔一次法术;再走个七八步,再扔一次法术。
眼看整个秘库快要逛完,沈乐有气无力,随手扔了一记法术,一边扔一边往门口走,脚步忽然一顿:
白光。
淡淡的白光。
温润,莹白,和他在仙山上看过的,那种凌厉的五金之气有点儿不同,但终究是能够响应法术的白光。
沈乐有些欣喜,循着光芒扭头望去,只见墙角箱子开了一条细缝,白光从内部流溢而出,平静宁和,不闪烁,不刺目。
他随手掀开箱子,里面杂七杂八,堆放着一套铠甲,储存方式十分凌乱,看着就不像很珍惜的样子。
沈乐拎起一片胸甲,甩一甩,放落一边;再拎起一片胫甲甩一甩,再往边上放。
这些铠甲看着伤痕累累,显然在战场上护着主人冲锋陷阵,经历过不止一场血战;然而,它们身上,却都没有白光溢出……
“还在下面吗?”
沈乐拎铠甲拎得有些叹气。他按照人体的形状,把这些铠甲零件一件一件摆好,摆成一个没有被藕丝连接的哪吒的形状。
哪怕亲手修过一件唐甲,他对铠甲的研究也不怎么深,只能看出这是将官、贵族所用的甲胄,主人身份相当高。
至于它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还是上个朝代、再上个朝代、甚至两晋三国时期的货色,沈乐是说不出来……
从头盔到战靴,全部摆完,他终于从箱子最底下,掏出那件散发着白光的东西。
双手举起,正面看一看,再反过来看一看,又往自己脸上一罩:
“是你啊……”
一个面具。
一个轻薄的,精致的,能遮住整张脸庞,却又不妨碍视野的,恶鬼形状的面具。
两侧有绑带向外延伸,可以绑扎到脑后,大概也可以固定在头盔上;面积做得极大,和博物馆里的傩面也没啥区别。
沈乐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面具,每抚摸一下,就能感觉到隐约的刺痛,由指尖传递到心口,再引发腰间宝剑轻轻震动。
面具这种东西虽然多,但是,能激发白光,又能引发如此异象的,沈乐只能想到一个来历:
“兰陵王,终于也死了啊……”
是了,是了……兰陵王高长恭,死在斛律光过世的第二年,被后主高纬派人鸩杀……
他死的时候也没有反抗,王妃想到的,也不过是求见天子,向天子求情,可是就连这个也做不到——
“天颜何由得见?”是这位宗室名将最后的叹息……
“要不然,就用它吧……还是算了……但是也没第二件了……可是……”
沈乐握着菲薄而精致的面具,拿起放下,放下拿起,犹豫不决。
这只面具,是整个秘库当中,唯一能够让法术起反应的东西了,换言之,错过了它,沈乐大概要在茫茫人海当中,不知道追寻多久;
但是,它又是兰陵王高长恭留下的,最有纪念意义的一件遗物,不应该毁于他手,不应该被拿去铸剑;
然而再换个方向,北齐即将灭亡,等到北周踏破山河,兰陵王的遗物未必会得到妥善保存,照样要毁于战火;
再想一想,北周武帝宇文邕听说斛律光死了,曾经大赦天下庆祝,他应该也会尊重兰陵王这样的名将……
沈乐挣扎来,挣扎去,迟迟下不了决心。内心深处,两个声音不停打架:
“我是个文物修复工作者,这种有价值的文物,不应该在我手里毁掉!”
“你发什么傻呢!这是瓷塔的记忆,是那位陆氏子的人生,你不充分利用所有条件,是不想通关了吗?”
这两个声音冲突着,怒吼着,谁也不肯让步。好一会儿,沈乐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弯腰放回面具,又把甲胄一件件整理好,堆迭回箱子里:
修仙么,念头通达最重要!
保护好高长恭的遗物,不毁掉和他相关的重要文物,这就是我的念头通达!
一辈子修不成剑仙又怎么样?
大不了重开,我重开的次数还少吗?
他在箱子上连拍几个符篆,确保它不能被人随意打开、抛掷、毁弃、焚烧,大踏步向外走去。
走出秘库,跃上太极殿顶,看着一缕霞光从东方升起,看着脚下吹吹打打、鼓乐喧天,看着那场荒唐的禅位仪式在面前举行;
看着宫城当中升腾的气息,甚至不足以冲动他的法术,破坏他遮掩身形的秘法,显然这个国家已经衰落到了极致;
看着日升月落,时光推移,看着后主高纬带着儿子仓皇逃走,看着北周士兵一拥而入,脚下名城陷落易主……
“所以,我要的名刀名剑,西方精金之气,到底上哪里找?难道要我亲自去参军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