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光大师从头到尾就付了十两银子的门票和一枚毒药丸,睡了她这教坊司第一美人的身子不说,还把人拐走,别看她的包袱不大,里面千两面值的银票还是有几张的。
他甚至没有秀硬实力,就顺着恒慧这条线财色皆得。真的有被他白嫖到。
浮香压抑不住心头的怨气,面贴薄怒。
楚平生哈哈大笑。
笑得沿途嫖客呸了又呸,骂他不守清规,有辱佛门。
“大师,开光大师……”
这时后面传来一道喊声,二人扭头一看,见是许平志三人追上来,许新年的脸有点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哟,三位还没走呢?在下面等得很辛苦吧?”
许平志的心抽了抽,色眯眯的小眼睛盯着浮香,谄媚一笑:“不辛苦,我们许家男儿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既然答应大师去府上挂单,那自然是要说到做到的。”
许新年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被这个急转弯晃得……真想掐死满嘴跑火车的亲爹。
三人出影梅小阁时他怎么说的?
和尚忒不当人子,打伤人就这么一走了之?身为一名御刀卫,大奉王法的守护者,既然遇到了,怎么可能视若无睹,置身事外,这件事一定要管。
三人便快步追击,结果……结果就是人追到了,刚才还正义感爆棚的御刀卫百户换了一副嘴脸,对和尚打伤人的事只字不提,上赶着请淫僧去家中挂单。
“许兄不说,我险些忘了。”楚平生说道:“贫僧惭愧,为挂单一事竟让许兄三人在楼下听了半个时辰墙根儿,早知道就不给浮香讲那么久佛法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许七安把牙子嘬得吱吱响。
这两个不要脸的货色,可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往后若有机会,也请大师为在下讲解一二,御刀卫执掌京城宿卫,时常遭遇凶顽恶煞,以大师的道行,必有预防化解之策。”
“可以。”
许平志注意到许七安的表情,推了他一把:“还不头前带路?”
“二叔,我看你和开光大师聊得火热,这事儿应该你干。”
“大师到咱们府上挂单,不得准备些上好的香茶,精致点心?我带路,你去买吗?”
许七安骂骂咧咧地走了,引楚平生前往许府所在街区。
许家二郎终于抓到机会质问老爹。
“爹,这就是你说的御刀卫职责所在?”
“辞旧,爹可是在为你大哥好。你看,和尚帮浮香从教坊司赎身,只要把他带回府上,要找浮香打听周显平父子的事还有困难吗?而且和尚住在许府,御刀卫想要拿人,根本不用追踪通缉,我只要带几个人回家便把他抓了,这叫什么?这叫欲擒故纵,一石二鸟。”许平志一脸得意。
许新年想了想,道理确实没错。
许平志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所以说,你们呐,还是年轻,你爹我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都要多,去,到漱石堂买半斤大白豪,再去桂香楼称二斤点心。”
“哦。”许新年扭头走了两步才回过味儿来:“爹,钱呢?”
“什么钱?”
“买茶叶和点心的钱啊。”
许平志说道:“你逛得起窑子,拿不出买茶叶点心的钱?”
“可是……可是……”
“事关许家生死存亡,可是什么?我说辞旧,眼下可不是抠门的时候。”
许新年被老子一通怼,面带茫然走了。
许平志挑挑眉,踩着一地月光朝许府走去。
哎呀。
黄脸婆不在家,浮香姑娘一墙隔。
“款将彩袖招,笑把奴家道,喊一句檀郎莫负春光好,这一天新月俏,那一边渔舟摇……”
许平志晃着从许七安手里夺来的折扇,哼着教坊司熟客们都会唱的小曲儿,悠闲地走在长街中央,引来几人侧目。
……
数日后。
大奉长公主怀庆在宫外的府邸。
哗。
荷叶边缘腾起一团水,一尾红鲤吞下鱼食,扎向深处。
池塘边缘的水榭扶栏后面站着一位仪静体闲,衣着素雅,却贵气逼人的高挑美人,此时淡看微波,不苟言笑的脸上透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漠和远超年龄的成熟稳重。
池塘中鲤鱼不少,可她只丢出一团鱼食,即便后到的红鲤挤在一起,也没有往下丢第二团鱼食,显得多少有点不近人情,缺乏爱心。
大奉子民皆知,当朝皇帝有两个女儿,一个是皇后所出长女怀庆,一个陈贵妃所出次女临安。其中长公主怀庆号称大奉第一才女,自幼在国子监与云麓书院习读圣贤书,更为可贵的是,修行天赋亦不弱,曾经打更人统领魏渊指导武学,又与监正亦师亦友。
不客气地讲,怀庆是整个大奉最为光彩夺目的明珠。
噔噔噔……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曲廊那头传来,身穿卫士服,腰里别两把短刀的男子在她身后站定,恭声见礼:“公主。”
怀庆这才将手里的鱼食全部丢掉,缓缓转身,看向自己的得力部下。
“回来了?”
“是。”
陈婴没有废话,上前两步,将手里的东西呈给自家主子。
怀庆接过两张纸条,就着天光仔细打量,第一张条子上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高才如她,也觉此诗甚妙,堪称佳句。
“这是许七安写的?”
陈婴点点头。
怀庆又翻开另一张条子,上面也有一句诗词“楚客秋思著黄叶,吴姬夜歌停碧云”。
这一句比较许七安那句在意境方面差了不少,但也不失为良作,影梅小阁的魁浮香她听说过,号称琴诗双绝,既有如此雅号,肯定能够区分两句诗词的高下。
莫非是后一句诗词的情绪打动了魁?但这句诗应该是写离愁的吧,浮香一个犯官之后,本身就是大奉京城人士,何来离愁一说?
如果不是情绪,那浮香为何点一个和尚为对课榜首,还让其做了入幕之宾?
“和尚的身份查到了吗?”
陈婴摇了摇头。
“不过那法号开光的和尚去了许府,现居于许七安的偏院。”
陈婴顿了顿,又一脸古怪地道:“浮香也在。”
看得出来,他对和尚蓄妓的行为是很不待见的。
“教坊司的除籍文书是谁出的,查到了吗?”
“查到了,是教坊司的郎中宋石安排专人所为。”
“赎身费是多少?”
“白银六千两。”
怀庆看了一眼池水,心下嘀咕,白银六千两?数目不小,但对教坊司第一美人来说,少了点。而且除籍文书下得速度这么快,还是宋石亲自督办,看来礼部尚书李玉郎了解开光和尚的情况,在帮忙淡化此事。
陈婴瞧着以有经略天下,治世之才著称的长公主,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一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产生浓厚兴趣。
“这和尚的身份……不简单啊。”
怀庆轻叹一声,摇摇头,不再关注那个与大奉第一美女结下梁子的开光和尚的事,转而问道:“今日早朝发生的事也打听清楚了?”
“是,打听清楚了。”
陈婴说道:“今日早朝,威武侯抬出祖上宫勋,披甲上殿,状告户部侍郎周显平纵容其子周立绑架他的庶子张云鹰,让陛下还他一个公道,以慰天下将士之心。”
“父皇呢?”
“皇上龙颜大怒,责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联合审理此案。”
怀庆走回水榭里面的茶几前面,优雅而坐,玉指捏杯,啜了口茶。
“你先下去吧。”
“是。”
陈婴躬身告退。
她放下茶杯,瞧着写有“暗香浮动月黄昏”的纸条笑了笑,虽然不知道许七安是用什么手段绑架的张云鹰,但今日早朝这场大戏,明显是他点的火。
三司会审。
刑部孙尚书与户部侍郎周显平有旧,二人皆是以当朝首辅为核心的王党成员,在审理威武候之子张云鹰被绑一案时必然偏向周立。
大理寺卿常言乃是朝中另一党派齐党的核心成员,齐党与王党不睦,周立落在常言手中,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而都察院的头儿是魏渊,平日与王党之人多有龃龉,此番必会落井下石。
她这个父皇,一向爱耍分化制衡的手段,如今对待周家父子一案也是这般,如果只为拿下周家父子,便不会让刑部插手此事,看来她这个爹只是想敲打一下王党,并非真要办了周显平。
许七安要想除掉这两个人,还得加把劲儿啊。
怀庆想了想,捉起放在笔山上的狼毫笔,就着旁边的白纸写了几句话,落笔时目光横扫,正好看到被镇尺压着的两张条子。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楚客秋思著黄叶,吴姬夜歌停碧云。
暗香浮动……浮香?
吴姬夜歌……夜……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