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洲怔了一瞬后,面上露出些浅笑来。
“莺莺,你说什么傻话?我固然会为了师傅的志向百折不悔,毕竟那也是我的志向。但你和孩子,也是我今生要守护的珍宝。我不会顾此失彼,更不会连累你和孩子,更累的恩师在地下跟着蒙羞。”
“你明白就好……”
……
自从这一番谈话后,陈宴洲渐渐恢复过来。
除了依旧对云莺的肚子很关注之外——
云莺的肚子没什么毛病,只是她这个月胃口太好,吃的有些多,导致胎儿长得比较厉害。
大夫的意思是,让云莺略微克制些。不然食欲越来越大,胎儿的体重可能会超标。这在生产时,是会致命的。
因为大夫这话,陈宴洲愈发管束起云莺来。
他本就公务繁忙,在忙碌的公务外,既要关心嫡长子旭哥儿的学业,又要分出更大的精力关心云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似乎让这位知州大人,终于忘怀了恩师过世的疼痛。
但这只是表面上。
实际上,陈宴洲的精神状态如何,云莺这个枕边人最清楚不过。
他依旧会时不时想起佟阁老,并常在午夜梦回时,一个人起身,站在昏暗的窗前想事情。
云莺孕后期起夜开始频繁,以至于这样的场景她碰见过好几次。
她并不多说什么,只默默的陪着他。
渐渐地,不知是不想让她过于忧心,亦或是心中的郁结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被抚平,在陈宴洲再也没有半夜里凭窗而立过。
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在仕途上,做新的考量。没有与她商议,究竟是进京,还是去别处外任。
云莺忍了许久,终究没忍住,开口询问他,“你是还想留任锦州么?”
陈宴洲闻言,将云莺拢在了怀里,咬着耳朵和她说:“并没有。我在等一个机遇。这个机遇许是很快就来,许是还要等上三、五个月。”
云莺直觉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就压低了声音问他说:“是什么机遇呢?”
“新皇登基的机遇。”
云莺忙伸手捂住陈宴洲的嘴巴,并慌忙的往四处看。
好在这会儿夜已深,丫鬟婆子们也都被打发回去休息了,应该没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云莺松口气,扭过头来瞪陈宴洲,“你不要胡言乱语。这话若被人传到陛下耳朵里,怕不得说你诅咒陛下……”
陈宴洲小声道:“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就没有外人知道。”
陈宴洲再次和云莺说起了恩师下葬的事儿。
当时陛下派遣了五位重臣,操持恩师的葬礼。其中一人早年乃荣国公门下,只是随着科举出仕,这些年两方断了来往。
这只是明面上,暗地里,两方关系反倒愈发紧密。
这学子也当真好运道,虽有荣国公暗地里操作,但他自己也有几分本事。短短二十年-,竟从一个进士出身的外放官员,调任京城入了翰林院,直至现在,已成了正三品的翰林院学士。
此人在此次葬礼中,负责撰写祭文和碑文。
同样,也是这人,私下曾与他说,某一日陛下召他讲书,中途曾有离席。等陛下回来,他注意到陛下袖口有一丝血迹。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要如何解读这件事情,就看个人的能耐了。
陈宴洲前些时日收到父亲来信,确认了这件事,这才敢坦荡的在云莺面前说出,他在等新皇登基的机遇。
新皇登基,指定会提拔之前被刻意打压之人。
他勉强算在此列。
只要他抓住这个机会,进入六部为一重臣,也不是不可能。
云莺靠在陈宴洲胸口处,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夜风徐徐,月光皎明。蝉鸣虫吟声在此时听起来那么安谧,整个大地都陷入一片安详的氛围中。
云莺的一颗心,在此时也安稳极了。
她想着,这件事情,他想必已经思量很久,考量很久了,不然不至于说起如此忌讳之事,都能做到心如止水。
既他早有考量和准备,她也就不要跟着操心了。
云莺安心养胎起来。
说是安心养胎,但心里搁着事儿,又哪能做到真正的安心?
云莺怀孕八个半月,腿脚开始虚肿,夜里也开始失眠。
陈宴洲再次请了大夫来诊脉,大夫只说她这不算病,只是忧思过度罢了。
也是这时,陈宴洲才知道,云莺心里竟一直念着他的事情,为他烦忧。
陈宴洲懊悔道:“早知道不和你说了。”
“我宁愿你和我说。你越是瞒着我,我越是胡思乱想,那才坏事了。”
“你现在也没好多少。”
“那你多劝劝我,指不定我就想开了……”
这一天之后,就连锦州方面,都听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说是陛下得了重疾,竟在早朝时咳血昏迷。
有人就说,早先佟阁老离世时,陛下也有昏迷。当时以为是陛下受了很大刺激,难不成那时候陛下的病情就很严重了?只是宫里瞒的好,他们才不知道?
人云亦云,这件事很快被传的不成样子。
也就在事情传开的第三天,驿道上有骑着快马的差役,八百里加急送来最新的消息:山陵崩了!
听到这件事情时,云莺正与陈宴洲在月下漫步。
两人说着小女儿的名字——这胎孕期反应与第一胎截然不同,那定然是个小闺女了。
云莺是这么想的,陈宴洲也是这么想的。
眼瞅着再有一个月就是预产期,可孩子的姓名还没有着落,夫妻俩再次说起这件事情。
也就在两人决定,将孩子的名字定为“昭”时,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送到了知州府。
——
昭,明也!
陈宴洲等待许久的良机终于到来了!
属于他的时代,也终于被他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