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登堂入室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过去。
这日天色微明、晨雾缭绕。冬日的山风吹拂起来有些凉人,便连惯来早起的雀儿,也歇在了草窝里头。
灵田之中,霜如银,寒风吹过,枯草堆发出沙沙的响声。
眼前这幅绝美的画卷周宜修早已看得厌倦了,他轻轻挥动着灵锄,凿开一块块已被冻实的灵土,洒下一把把红色泥。
只忙活了不大会儿,他的额头上便就渗出细汗。
这是周宜修在小环山上饲弄那几多灵植的时候中,几年都见不到一回的景象,足见洪县这块二阶灵田带给了这位重明宗灵植长老多大的压力。
“呼,周师,你今日怎么这么早便出来了?”
康荣泉打着呵欠,扛着锄头,穿着一身粗布灵裳,足下踏着一双由红灵稻草编成的草履,一副睡眼稀松的模样。
只这副扮相,任谁都难将其与重明宗第一真传的名号相连起来。
周宜修没有抬头,灵锄又在灵田里凿出来一个浅坑,一把红泥唰唰落下:“再不来?等会儿霜露散了,这掌门师兄好容易淘换来的二阶杜梅泥肥田的效用,起码要降低一厘,岂不可惜?”
康荣泉自听得出周宜修口中的不满,当即应道:“呀呀,师侄我也晓得这个的。这不是昨日裴师兄与段师兄同来洪县,我们师兄弟许久未见了,所以才与他们吃酒吃得晚了些么。不过周师你放心便是,我定耽误不得正事的。”
“你们呐,年少时候倒还肯勤勉些。掌门师兄将你们惯得太过了,战场舍不得你们上、杂事不舍得你们做,要养出来一群衙内罗。”周宜修想起来当年全宗上下一个不少,尽在灵田中饲弄白苜蓿的场景来,幽幽叹了一声,再不说话。
吃醉酒误了事的康荣泉自也不敢吱声了,只闷头做起活路。
康荣泉的到来却是令得周宜修轻松许多,凡人都晓得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后者自是深有体会。
周宜修乃是乾丰三百五十年生人,算下来都已逾九旬,将要百岁。
这在练气修士中,已与年轻二字难挂上边。是以饶是周宜修稼师经验还要胜出康荣泉许多,但只过了不大会儿工夫,这田头的活路便尽都被后者揽了过去。
康荣泉的稼师天资当真不俗,距离成为一阶上品稼师只差火候,就等那临门一脚再迈过去。
周宜修心头欣慰、落寞倏地交织一处,愣了半晌,还是坐回了田边的那张木椅上头。
“哈哈,做一番活路下来确实松快。”康荣泉甩下来一通热汗,头发丝尖上都在发亮。
他掏出一壶灵酒来,给周宜修倒了一碗,待几息过后酒已温了,才恭敬地递了过去,继而轻声道:“周师尝尝看,这可是我用了小环山上栽得灵果酿的,虽未入品,却有些滋味。”
“嗯,有点门道。”周宜修咂摸了一口,面上浮出些享受模样,但却未有再饮,只叹声道:“年岁大了,这一碗吃下去怕是要吃醉了,再耽误了正事。”
康荣泉倒是毫不嫌弃,接过来咕噜噜畅快饮下,才接着说道:“段师兄昨晚也说这酒滋味不错,让我定个方子、起个雅号,或可放在重明小楼里头去售卖,也好宗门再添一笔进项。”
周宜修点了点头,概叹道:“你们这些小的,也就只有安乐最有正事。你回去调试方子的时候问问我那徒弟,她上次与我来信时说,她在宗内驯养灵蜂已经初见成效,第一批灵蜜便是一阶中品。你或可将其加入这酒里头,去些果子带来的酸涩味道。”
康荣泉听后倒是一喜,言道:“张师妹这般能干么?”
周宜修长叹一声:“她连个内门弟子都未能做成,若再不想想法子在宗门师长里头露个脸,将来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康荣泉听后嬉笑言道:“长云马家前些时候不是说要礼聘张楽做嫡长孙媳么?那可是筑基大族,周师你否了不成?”
周宜修斜瞥康荣泉一眼,闷声道:“说是筑基大族,他家那马文涵怕是都挺不过今冬了,掌门师兄哪里肯干?便是他肯干,我也不许。
我那徒弟是个没姿容的,我又还能活得几天?待我死后,她连个长老弟子的名头都没得背了,那马家长孙怕是连个好脸都吝得给她了。”
“嘿嘿”
周宜修说得直接,康荣泉听了只乐,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得前者突地肃了脸色,沉声言道:“上一季月蕨种的不好,差点便连这一季的种子都难凑够了。
这是我失了考虑,未想起来这一片灵田前些年种过一阵龙骨兰,忘了将土气排空,以致于双气失和、阴阳难调,冲得月蕨灵根发烂,自难长成。
这一季可不能再有疏忽了,掌门师兄难得安排咱们爷俩做件事情,莫要再令他失望才是。”
康荣泉面上也敛了笑容,正色应是。
“裴师兄好些了么?”周宜修的面色又凝重一分,康荣泉也跟着挂上一丝忧色,想了想后方才言道:“上次我回宗门的时候专去看望过师父,他老人家面上倒是无恙。”
周宜修不满地念了一声:“你这徒弟当的.”
他一双浊目中现出些担忧之色,裴奕自去岁筑基失败过后,便折了寿数、伤了全身经络,要不是康大掌门又舍了脸皮去费家求了二阶丹师登门来救,说不得便算保全了性命,也难有几天活头。
饶是如此,那位二阶丹师对于裴奕伤势的评价也不见得好。
毕竟经络好养、寿数难补,裴奕明明有大好前程,但自败在了筑基这道关隘过后,说不定还要走在周宜修的前头。
康荣泉晓得周宜修心中担心,感动之余却也劝慰言道:“周师放心,我师父这些日子已经好了许多,听裴师兄昨日说,他都已经开始下榻炼丹了。
你信不过我,难不成还信不过裴师兄么?。他可是最讲孝道的,便连我叔祖爷爷都曾夸过。你不见他这些时日都出来耍了吗?听说再过些日子,就要回商队再与明师弟作伴了。”
周宜修琢磨一阵,也觉颇有些道理,想了想过后,才又言道:“我在西边那半亩地还种了一十七株慕阳草,过几日当就熟了,你记得去收。下次回宗的时候你帮我带给裴师兄,嘱咐他用火时候略微加些,多少能去些火毒,于他身子有益。”
“嘿嘿,拿宗门的土产做自己的人情,周师,你这可算假公济私了。”
康荣泉这才在笑,下一刻却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把烂土。
“把土再翻一遍,我那灵壤堆在库房里头,你自去取!等到下午时分,和着灵水放进田里沤着。”
周宜修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与康荣泉闹了一阵过后便觉有些累了,收了灵锄,背身负手而去。
这老头临了还在低声喃喃:“这小子,越大越没个正形,也不晓得后头还要不要将昕然嫁给他。反正罢了,昕然那丫头还与我置着气呢,我也做不得主,索性不去管他。”
也就在此时,一只小雀衔着山风从周宜修的头顶轻轻飞过,这老头抬眼看去,只觉有些眼熟。
“这好像是费家嫂嫂常带在身边的那只雀儿,嫂嫂今番来洪县是做什么?”
————洪县,重明宗稼师驻地
“弟子段安乐/裴确,拜见师娘。”
未想过今日费疏荷居然会来,段安乐与裴确昨日宿醉的酒气还未消去,是以拜见之时不禁自觉有些失礼,话音方落,面上便生起来些赧然之色。
费疏荷哪会有怪罪意思,只笑吟吟地应了一声,摆手一招,萍儿与玉儿便各端来一个精美盛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