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只因她现在是不起眼又不被在乎的小人物。
揉碎的日光几乎全然跌进少女眸中,若春花秋月。
铜雀台一事的确是她开了口,纪晏霄让庭芜将人引了过去。纪烨晁当年在铜雀台做了恶事,又中了满初的蛊,会神志不清也不奇怪。
铜雀台是父亲督造,三台相连,昳丽壮观,纪鸿羽每年都会带着皇室子弟前往祭祀。
可她父亲冤魂在铜雀台不得安息,纪氏之人又凭什么能得香火祭祀叩拜。
纪晏霄与她合作,本意是为各取所需,可如今更像是变了味道。他不仅将纪烨晁引去了铜雀台,还故意让廷尉府撞见。
纪烨晁在铜雀台以人骨制作骨雕,安永丰必定会通知纪鸿羽。
更甚不止是通知纪鸿羽,还通知了大半朝臣,导致风言风语飘满汴京。而被发落到铜雀台看守的陈滨本就是个墙头草,自然是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当即就顺着有利的一方说。
而后纪鸿羽亲眼所见这荒唐的一幕,又因暗刑司也来了人,怒气上头直接将纪烨晁移交暗刑司。
纪烨晁之所以会中计,这么多年跟沈文瑶脱不了干系。
沈文瑶将东宫太子养得毫无主见,遇上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先前又掺和大皇子遇刺身亡和通州私盐案被沈子濯出卖,他早就与沈文瑶有了嫌隙。
那夜他更是心急想要抓住安乐殿的把柄,这才毫不犹豫跟上去,将沈文瑶的叮嘱全部抛在脑后。
如此一来,事情就顺利得不能再顺利。
太子被废成了定局。
桩桩件件,纪晏霄在其中不遗余力的帮她。
这份合作并不平等。
殿外是庭芜跟薛是非吵嘴的声音,日光下麻雀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帘子被风吹着拍打门框。
屋里极静,姜藏月抬眸,想了片刻:“纪殿下。”
后者看过来:“想说什么?”
“早年我在浮云山发现一处铁矿,如今可以让你的人一同开采。”
纪晏霄听着这话挑了挑眉。
姜藏月将瓶瓶罐罐收进匣子里,这才开口:“那铁矿有一座山头,若是为兵将配备武器完全足够了,庭芜也能省不少功夫。”
“这是我的诚意。”
纪晏霄听着这话,便笑:“这是赏我的?”
“谁赏人也不会赏出去一个铁矿。”姜藏月继续说:“算是合作开采,我的人占铁矿的一半。”
“这事除了纪殿下,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
她话语里皆是在为他的利益做打算,约莫是让出了五分利已经难得。见他不说话,她沉默片刻试探:“不够?”
纪晏霄看向她。
吹来的风灌进他的袍子,蹁跹若仙,他笑:“亲兄弟也没姜姑娘这么大方,可我要的不是这个。”
姜藏月顿了下,想说什么还是闭上了嘴。
大约给了他机会,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又会冒出来。
她总觉得自己这会儿不适合说话,纪晏霄瞧着她,唇角略微翘起:“纪烨晁在暗刑司,你打算怎么处理?”
虽然暗刑司是顾崇之的地盘儿,可并不代表他的手伸不进去。
太子纵然被废,也该有个去处才是。
沈文瑶不能保住他东宫太子之位,也会想发设法保住他的性命,亦或是送到什么地方去避难。
长临皇朝虽然目前看着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但周边依旧有其他国家在虎视眈眈,不可小觑,太子或许就会出了事也不足为奇。
姜藏月早一日确给顾崇之去了信。
不必对纪烨晁动刑,表面做得狼狈些即可,纪烨晁这些年本就过得金尊玉贵,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只差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他被关在暗刑司不见天日,沈氏无人相救,这一日复一日的绝望就足以让一个人彻底崩溃。
东宫太子德不配位,心狠手辣的舆论传遍汴京,他以人骨制作骨雕本就心虚,若又在暗刑司撞了鬼呢?
她沉默一下,方才开口:“我有打算。”
纪晏霄点点头。
待他走后,姜藏月关上东厢房屋门,这会儿已是夕阳西下,殿外蝉鸣不断,有些吵人。
她手下誊抄的佛经也乱了。
笔尖的墨点在白纸上晕染出了一大片,她无意识有些出神。
约莫是沈氏皇后一族有了报应,今夕眼前又浮现出长安候府的模样,没有破败,金玉满堂,欢声笑语。分明是高堂俱在,亲友皆全,姜藏月确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而后正堂里屋,父亲笑看着她招呼:“阿月,做灯了——”
她忍不住上前几步。
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姜藏月好想再回到长安候府,她想回自己的家,而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却是畏惧了。
从前每年这个时节,父亲都会带着她做灯,往常这一日会推掉所有事情,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琉璃灯与平日里市面上卖的那种不同,她总是要选一个最好看又憨态可掬的琉璃瓶,然后看着父亲将滚烫的水倒进瓶中,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瓶底就会囫囵地落下来。
琉璃瓶光彩照人的罩子就做好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总要抢着擦灯,沾了水擦得亮亮的,再得意举起给父亲瞧,等着他的夸赞。
阿兄阿姐也会笑眯眯夸奖她,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糖果哄她。
在父亲做灯的时候,她就蹲在一边儿看,觉得父亲好厉害,灯罩底座选了梨花木的,再钻上两个眼,穿过铁丝很灵活扭来扭去,这灯罩灯座就成了。
再固定好一只红烛点燃,灯火雀跃极其昳丽。
在这个时候父亲就会笑呵呵摸摸她的头。
“阿月,提着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