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士兵们稍作休整,便整队出发,一路借着月光,向石咀镇进发。
虽然道路曲折,晦暗不清,但马谡寻了几个胆大的村民做向导,倒是也不至迷路。
士兵们熬夜行军,十分疲劳,但马谡心情急切,只怕匈奴人天亮后跑掉,于是亲自监督全军,一路催促。
寅时初刻,一行人终于赶到石咀镇,距离镇子尚有五里,马谡即命全军熄灭火把,轻声慢行,横衔枚于口中,尽量不发出动静。
到了镇口,马谡拿起望远镜,远远望去,却见镇上一片漆黑,除了星星点点几处灯笼,什么都看不清。
他不敢大意,即刻派人前去探查。
不多时,探子回报说,镇上果真戒备森严,有披散着头发的匈奴人在四处巡逻。很多房屋门口都半卧着休憩的马匹,数量极多,显然不可能是镇民的马。
“可探知他们首领在何处?”马谡问道。
“镇子不大。我只看到镇南一座大屋,外面点着灯笼,戒备最为森严,根本无法靠近。”
显然,如果敌酋就在镇中,多半就在这座大屋之中了。
马谡听完,猛地拔出佩剑,大声道:“将士们,点起火把。”
转瞬间,热烈的火光熊熊燃烧起来,映红了将士们的脸庞。
“将士们,随我直取镇南大屋,擒拿匈奴贼首!”马谡大喊一声,随即拍马向前,带头冲入镇中。
“杀!”士兵们浩浩荡荡,紧随马谡而上。
本来安静的小镇,顿时乱作一团,马匹惊叫而起,四处乱跑。
很快,马谡带着人马来到镇南那座大屋,只是,除了零零星星几个匈奴散兵之外,却没有见到任何匈奴大股部队出来抵抗。
他心下疑惑,命张休带人进去搜查。很快,张休出来回报:“将军,里面空无一人。”
“不好,我们中计了。”马谡心中猛地一颤,对张休道,“速速集结士兵,撤出镇子。越快越好!”
然而,为时已晚。
还没来得及行动,突然间,镇外火光四起,数不清的匈奴骑兵大声叫喊着,举着火把,四面包抄而来。
“镇定!镇定!”
“都聚在一起!不要慌!不要乱跑!”
马谡部下的士兵们也算训练有素,在张休等将军的号令之下,大部分士兵很快都集结在一起,摆好阵型。
匈奴兵几番冲击汉军阵线,都被击退。吃了几次小亏之后,他们也知道汉军的厉害,不敢再次迫近。
只是,到手的肥肉,匈奴自然不会放弃,强攻不成,他们马上改换了战术,不再寻求短兵相接,只是在汉军的阵线外围持续不断地骑着马奔来奔去,大声叫喊着。
时而突然缩小包围,放几支箭,让人神经为之一紧,时而又稍稍散开,似乎是想麻痹汉军。
张休也算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看了一眼敌人的战术,便知情况极为糟糕。
倘若敌人一股脑冲上来决战,他并不惧怕,或许战况会很惨烈,但肯定也是匈奴人死的多一些。
但如果敌人游而不击,采取消耗的战术,那么时间一久,汉军必然会被耗得油尽灯枯,不战自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渐渐亮了。
匈奴人一直围而不逼,游而不击。却也没有退却的意思。
他们已经看出,汉军将士十分疲惫,且没有携带太多补给。耗下去,必胜。
张休急忙寻见马谡,开口道:“将军,我军将士本就疲惫,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依我之见,将军应尽快带一支人马,朝南面寻一个突破口,冲将出去,寻求援军,由我来拖住敌人。”
“我跑了,你怎么办?”
张休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土塬高丘,冷静地道:“我准备带人去那里坚守,等待援军。”
马谡望了一眼那处土塬,摇了摇头道:“那土塬虽是高地,易守难攻,但上面没有水源,恐怕撑不了多久。”
“将士们身上带着水囊,省着点喝,可撑一两日,水喝完了,还有草汁,没有草汁,还有尿水,可撑五日之久。五日时间,足以等到援军赶来。”张休道。
马谡沉默了。
张休焦急道:“将军,快做决定吧。时间一分一秒,都很宝贵。”
只见马谡眼神一凛,突然开口:“那便由我来带人坚守土塬。你带着我们所有的骑兵突破南下,去搬援兵!”
张休一愣,似乎没听清马谡的话,问道:“什么?”
“你去搬救兵,我来坚守。”马谡坚定地道,“全都是因为我被怒火一时蒙蔽,才犯下大错,中了匈奴人的奸计,拖累大家陷入这等局面。我不能先跑。”
“不妥。”张休果断道,“将军,这场战斗,一定会十分艰难,将军…将军身份贵重,不容有失,还是换我来守,更为妥当。”
“混账话!”马谡突然大骂一句,大声道,“我是主将!主将岂有临战而逃之理?”
张休愣住了。
没错,一军之主将,岂能临战脱逃?
可是在他印象里,像马谡这样的文官出身的将军,和一般行伍出身的将军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是大族子弟,家境富贵,他们读过很多书,懂得很多兵法,却没有吃过很多苦。
相比行伍出身的莽夫将军,他们往往更为柔弱,意志力不够顽强,且缺乏胆勇之气。
像坚守阵地这样的硬仗,让马谡来打,似乎缺了点说服力,尽管他是主将。
相反,若是王平这样的大老粗在此地为主将,张休一定不会提议让他去搬救兵。
张休望向马谡,见他的身体都在颤抖,显然内心十分激动,可他的眼神,却是倔强而坚定。
“将军。”张休道,“四天,给我四天时间。我必带援兵回来!”
“好!”马谡笑了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张休强忍住心中澎湃热烈的情绪,领命退下,在步卒的掩护之下,带着那仅有的几十个骑兵,突破包围,向南奔驰而去。
匈奴人马上派了两百多骑前去追赶,马谡遥遥望见,心中充满担忧,也不知道张休是否能够成功逃脱。
回过头来,趁着匈奴人分神之际,马谡马上带领士兵们,且战且退,朝着那土塬缓缓移动过去。
经过一番惨烈的厮杀,付出了近百人牺牲的代价,全军终于移师塬上。这下,有了地形的掩护,疲惫的将士们也得以稍作喘息。
马谡躺在草地上,虽然头脑昏沉,四肢百骸都疲乏酸疼,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内心很慌。
尽管他已经打过不少场仗,但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慌过。
毕竟,即便街亭血战之时,身边也有像赵云或王平这样的定心丸。
而现在,一切只能靠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