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t 23,乔瓦尼·巴廖内《圣母子与天使》,收藏馆自营文物......画家为卡拉瓦乔亲传弟子,看这刻意笨拙的笔触——正是卡拉瓦乔画派最珍贵的矫饰野性!”
部分人露出犹豫表情,侍从立即出示“罗马鉴定证书”,轮椅上的尼古拉耶维奇则继续辅以细节讲解。
最后南希落锤,这幅作品以5600弗罗林成交。
“Lot 57,《“秋千”系列·之一》,寄售人,当代画家文森特。”
画作亮相瞬间引发不少骚动,90x140厘米的画布上,悬崖如溃烂的伤口撕裂构图,四个火柴小人坐在边缘,黑色绳索吊着的秋千悬在虚空,而对角线处的远方,一团深红油彩如凝血般翻涌!
尼古拉耶维奇沉默凝视两分钟,突然击掌惊起满场目光:“文森特先生创造了全新的恐惧美学语法......”然后他用卡尺丈量秋千与红团的距离,“看这精确的黄金比例——”又用放大镜聚焦红团中一抹铬黄,“这抹黄绝非偶然,它让我想起凡·艾克《根特祭坛画》中天父袍角的金线。”
这时他呵呵一笑,目光朝向台下眉头逐渐皱起的文森特:“请原谅我的冒昧解读......那团深红是否在暗示......法国断头台的轮廓?”
满场哗然中,此人又捧起维也纳皇家美院学报:“本月刊载的论文指出,自去年1789年7月以来,革命性题材隐喻作品的月增值率达7%-41%不等——诸位的每一次举牌,都是在为未来的艺术品下注!”
4000弗罗林......5000弗罗林......6000弗罗林......
骚乱归骚乱,议论归议论,出价真就开始水涨船高。
“这个尼古拉耶维奇·斯奎亚本......”
忙碌暂告一段落的范宁,退至门廊浮雕柱的阴影里,静静打量着聚光灯下的那几人。
把好的说成坏的,坏的说成好的,又以一些危险的政治炒作来“捧杀”文森特的作品......这位由莱里奇亲自聘任的首席估价师,到底是不懂装懂,还是在有意误导世人认知,扭曲艺术市场?
范宁目睹了有一半的藏品拍卖过程,其中有一部分,他倒是看出了背后一二见不得光的生财门道,如吹嘘自营藏品提升竞价,或是打压寄卖藏品导致无人问津,最后收藏馆低价“善意”兜底......
但还有一部分,明明是可以正常运作来获益的。
范宁搞不太懂这个尼古拉耶维奇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他转念一想估计也明白了个大概。
艺术品估价这种事情,变数何其之多,专业程度何其之高,莱里奇自诩很懂,但不可能全懂,就如范宁自己也不可能全懂。
不过是莱里奇在一部分事情上掩人耳目,尼古拉耶维奇又在另一部分事情上掩他耳目,真真假假,互取所需罢了。
上下半场间隔休息的时间,范宁又钻进“藏品保护与修复室”忙活了一阵子,提前忙完后,得闲在外面的各处走廊和门厅透透气。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透气”这种想法实属有些扯淡了。
到处都是社交大场面,到处都是人头攒动,橙花香水、鸢尾根香粉、雪茄烟霭......再和宾客身上的汗味一混合,直接变成了一股奇怪的微酸味。
“你好啊,范宁修复师先生。”
“你好,耶图斯阁下。”
人群中撞到了一位为数不多认识的人,也仅限于认识,范宁同他打了个招呼,这位《文化观察报》的主编正用银质鼻烟壶掩住哈欠,烟灰扑簌簌了落进侍者高举的香槟杯。
再一个拐角,人头更密,摩肩接踵。
原来这里是文森特其他“秋千”系列油画的展示画廊。
似绞刑架般锈蚀的仅呈现少女侧影的秋千、冰雪山川中凝结的空无一人的秋千、宫廷沙龙风格内景下的吊床式秋千......
彻底的流光溢彩的背景线条之上的抽象秋千......
范宁实在挤不进去,只是远距离地瞟了几眼,他也懒得挤进去听那些人的高谈阔论。
自从刚才尼古拉耶维奇的“独家赏析”一出后,这些人的讨论话题,全部变成了和文森特的政治观点有关的猜测......
透口气算了,范宁三步并作两步,抓住机会,在一处铁艺雕花斜窗下方站定。
外面仍然下着倾盆大雨,虽然灌进来的湿热潮气让人浑身难受,但至少鼻子没那么遭罪了。
发呆走神的一小会时间,忽然,一只温热的手递到了自己的手里。
并且,近乎十指紧扣地握住了自己。
范宁愣住了。
“麦克亚当小姐?”
他看着眼前这位极为漂亮的穿浅红色风衣的姑娘,看着她盘起的显得活泼干练的黑发,以及肩上挽着的杏色小挎包,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就是《维也纳艺术评论》的主编麦克亚当小姐......也是同时,他确定对方是肯定认错人了。
一线大媒体的主编记者,还是个有才华又漂亮的女孩子,绝对算是名人,而自己一位常年在幕后工作的“藏品保护与修复技师”,哪怕是“资深技师”,想必也是没那么多人认识的。
可是对方的脸颊接着浮现起笑意,就这么不由分说地和范宁手牵着手,一路拉着他穿过重重人群。
范宁一头雾水,有种自己被拐卖了的错觉,可拉住自己手的对方,始终比自己领先一个身位,没有对话的机会,而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他又产生不了直接放手甩开质问的想法。
这一路上虽然人头拥挤,但累计下来朝范宁行注目礼的绝对超过了十位,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中不外乎“这谁”和“好家伙”两种意思。
然后,在用作沙龙场合的茶歇室内,麦克亚当小姐直接拉着范宁,于一处像秋千一般悬挂的白色沙龙吊床上坐了下来。
范宁终于被弄得有些恼火了,这毕竟是他的工作场合:“记者小姐,很荣幸见到你,但在你同你的男伴约会之前,是不是要先仔细看一下对方的脸......”
穿浅红风衣的麦克亚当小姐一手抓住吊绳,很亲昵地往范宁耳边凑了过去,但说出的话却让范宁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抱歉,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的挎包里有莱里奇的黑料和证据,但是我现在好像被人盯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