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疑惑,才是顾担真正迷茫的原因。
他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师父明明知道这种事情,大家分明看的真切,可为什么不曾去解救他们呢?
这难道不是天下之义吗?这难道没有违背墨家的初衷和理念吗?
他的所学、所听,皆是师父和师兄师姐的言传身教。
可放眼望去,如果师父和师兄师姐都没有去做的话,他相信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孩子的眼中总是容不得沙子的。
如果自己的所学和自己看到的东西互相矛盾,那就一定是有一个错了,不存在第二种可能。
信仰的大厦想要搭建起来并不容易,可若是要崩塌,总是简单许多。
他可以在面对春禾笔和道彳经的时候微言大义、引经据典、满口圣贤之言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可面对自己的师父,他只想问出自己觉得不合理的地方。
“你质疑的,原来是这个。”
墨子哪里能不明白顾担的小心思,却并不生气,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墨家应该如何去做?”
“是不是觉得,我们应该去拯救那些受苦受难之人免受妖族的压迫?或将他们送出归墟,告诉世人他们自身无罪?”
不等顾担回答,墨子便直接说了出来。
顾担微怔,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能不能送出归墟先不说,起码可以让那些人免受妖族的压迫吧!
“你提问,是以我弟子的身份,所以我会以墨家之法来回应你。可他们受到的罪责和审判,并非来自于墨家。大帝将那些人流放到归墟,又岂能没有料到这一切呢?他知晓这一切,却仍旧这么做,就是要让罪人的后代也不得解脱。”
“这并非是私怨,而是要警戒后人。国法之中,叛国之罪最重者可诛族。难道犯人的所有族人都做错了么?只是要清除那些人在世间的所有羁绊和痕迹,要让后来者视之惊心,不敢再犯。如若真有,便以雷霆之势横扫,绝不容情,以昭世人。”
墨子凝视着面前这位尚且稚嫩的小徒弟,细心的解释着。
墨家有墨家的行事手段和作风,可墨家的作风,并不是整个浩荡天地间的律令。
即使是墨家风头最盛,连儒家都要避让之时,还有道家的分支杨朱学派分庭抗礼,墨家还不足以丈量天下规矩。
如果顾担没有明悟到这一点,恐怕还会生出更多的困惑。
顾担沉默了下来。
对于这个规矩,他本能的感到不喜。
师父的回答也没有半点差错,他皱着眉,凝神思索,却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墨子并没有继续开口教导,顾担能够主动去思索这些东西,然后感受到了困惑,不正是说明他的心中蕴藏着墨家之义吗?
这份思考,孰为珍贵。
等顾担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才算真正的成长了起来。
“我知道了。”
沉默之后,顾担起身向师父行了一礼,神游天外般走出了这间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