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刘彻在策问这些被地方推举上来良莠不齐的人才时,所出之命题名为:试论古今治乱之由,长治久安之道。
很多人初看此题之时都会认为刘彻果然是幼而即位,学识不深,故而想出如此简单的一道论题。
这样一篇策问,题文尚且不过二十字,也能考察出这些经过重重筛选,脱颖而出的天之骄子们?
但凡熟读文史之士,对于这样一道策问恐怕都能对答如流,更是能够由浅入深,写出绝妙之文。
然而刘彻根本不担心这样的一道题无法挑选出他想要的人才,反之,在他看来,这道题虽然看起来通俗易懂,甚至可以说对于这些满腹经纶的才子有些浅显,但想要真的答好这道题,并且能够让他满意,却是极为不易的。
此题一出,接卷的这些才子们打眼一看题目都是一愣,这就是当今皇帝对于他们的最后一道考察,这未免也太过简单了吧。
拿到这个论题的才子志士们粗粗看上一眼便开始凝神聚思,不多时后就提笔书写。
这些考生们的作答的内容很快就到了刘彻的龙案之上,但刘彻将其铺开阅看之后便是面露不喜之色,眉头更是颦起,显然是对这些考生所述之文不满。
竹简中考生们所写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引经据典为主,铺天盖地都是华丽辞藻的堆砌,既可说是博学多才,亦可讲为为才所困。
刘彻这篇考题的题目,看似简单,却是隐含深意,需要细心揣摩才有可能答到要点之上。
“试论古今治乱之由,长治久安之道。”这个题目,如若不去揣摩刘彻的心思,很有可能就会像绝大部分考生一样,炫卖自己的文采。
而刘彻出这样一个考题的目的,便是希望考生能够切中时弊,将古今之治乱,为今长治久安之道与当下的时政相结合,作出不一样的解答。
其实在刘彻心里,自己所出的这道题是很难的,能够完全一语中的,切中要害的考生,一定就是在思想层次、治国理政之策上与自己不谋而合的才士。
事实证明,考题越难,越是能够从中挑选出足够优秀的人才,此间脱颖而出,在历史上最有名的人,便是广川人董仲舒。
董仲舒可谓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思想家和教育家了,不仅是汉代最出名的政治家,更是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极为重要,影响力十分深厚的学者。
不同于其他很多考生,在此次征辟之前,董仲舒已经是发表了自己的一些学术思想和文章,也算是小有名气,刘彻对于此人也是有一点印象。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是从这次策问中显露才华,脱颖而出的东方朔却不是依靠此次考题作答所被刘彻宠幸的,否则也不可能长达数月闲居于公车署中,未曾受过一次召见。
不过东方朔和董仲舒却是有个同样的特点,便是恃才而骄,行为处事极为狂傲,可以说都是睥睨天下文人、眼中不容同类的存在。
东方朔和董仲舒都曾在自己的文章中说道:我之言,不容置喙,毋庸置疑。
翻译一下就是:我学术文章中的一言一语,皆不需要参考任何相关文献,因为全都是我自己的思想和体悟,为一家之言,你即便是寻觅天下史书古籍,文言巨著都找寻不到出处。你也不用找,因为我说的一定是对的。
你听听,这样的言论怎么能不算是狂傲至极?
这样的人,又怎能不算是恃才而骄?
而刘彻最欣赏二人的,就是两人的狂傲。
说到底,刘彻是个胸怀大志、极有野心的皇帝,他之所以即位之初便广下诏书,征辟天下人才,就是为了找到与自己政见相合,能够协助自己进行大刀阔斧改革、施行新政的治世之才,而不是只会引经据典,文采华丽之士。
显然,董仲舒虽然狂傲,但却能够切中时弊,结合时政表述自己对于治国之策的看法,而且深得刘彻的认可。
所以在数月之前的测试之中,董仲舒便是刘彻御笔相题的头名。
更是不像东方朔那般,虽然也是被刘彻所喜,却是打入公车署中,数月未曾召见。董仲舒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几乎成了宣室殿的常客,经常得到刘彻的召见,而且每次两人都要聊上很久。
在此之间,董仲舒更是显露出了自己举世无双的才华,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勾勒成了一副美妙的画卷,让刘彻醉心其中,更是暗下决心,要将推行新政提升日程。
在董仲舒的这些建议之中,刘彻引以为首要的便是革故鼎新。
所谓革故鼎新,其实就是改革。
在刘彻看来,如今的大汉已经两朝的休养生息,国泰民安,国力强盛,不用再恪守成规,继续遵循黄老学说,推行无为之治。
这样的思想,显然是不符合刘彻的性格和执政理念的,再加上自幼接受的儒家思想和近日以来与董仲舒的交流,愈发让刘彻觉得,推行新政是很有必要的了。
所以今天之所以召见东方朔,一来便是想让卫绾和东方朔无形之间打个照面,另一方面,便是想听听这个宫中活宝,近日宫里的话题东方朔对于此事的意见。
虽然东方朔留给他的印象多半都是诙谐多趣,但也能看得出来其实此人极度聪颖,更是深谙审时度势一道,想来听听他的意见,一定不是件坏事。
“朕在此前的策问之中,曾三次向董仲舒发文,他都作出了令朕满意的回答。在此之后,他更是向朕谏言,应当兴儒学,除弊政,对此你怎么看呢?”
东方朔听了半天,此时已经是心中有数,便娓娓而谈道:
“臣认为,董博士所说言之有理,陛下是应该兴儒学,除弊政,此事功在社稷,功在千秋。”
听到东方朔的这番话,刘彻脸上顿时呈现出一片欣然之色,但是没等他说话,东方朔便是再度开口了。
“但是臣认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