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热情接过妇女手中提着的东西:
“嫂子好。总听老大说起你们,说嫂子您特别贤惠,儿子聪明乖巧。一直就想见见,真没想到在这遇到了。嫂子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老大宿舍找他。”
妇女受宠若惊的牵着儿子跟上:
“谢谢你了,小同志。我刚刚问了挺多人,都没找到认识他的。”
二人边走边聊,安逸也知道了蒋学毛妻子的名字——吴淑芬。吴淑芬很能聊,对蒋学毛在学校的事情充满好奇,安逸也就捡着些大家都差不多的普通学习生活告诉吴淑芬。
安逸带着母子二人来到蒋学毛的寝室:
“老大,看看谁来了?”
端坐在椅子上看书的蒋学毛抬眼看向安逸身后:
“淑芬,你怎么来了?!”
向来十分爱惜书籍的蒋学毛一把将手中的书扔出,箭步上前捉住妻子的手。左手握住了妻子粗糙的手,另一只却捉了个空。蒋学毛下意识低头,看到了被妻子牵在手中的小萝卜头。
“这...这是阳阳?”
蒋学毛颤抖着把手伸向阳子的小脸,阳子却向母亲身后缩去。安逸见了一乐,这小萝卜头在外面抱陌生人大腿认爹倒欢,见到正主反而怯生生的不敢上前。
安逸完全能理解蒋学毛不认得儿子和阳子的怕生,因为蒋学毛已经四年都没回过家了。一是为了省下路费补贴家用,二是因为怕回去了被老丈儿扣下,不让他再回来读书。
吴淑芬把身后小萝卜头拎出向前一推:
“阳子,快叫爹。”
阳子可怜兮兮,声如蚊音:
“爹...”
“哎!乖儿子。”
蒋学毛松开了一直牵着妻子的手,一把将儿子抱起,重重答应着,眼里似有泪光。
阳子好像很少感受到这种高度的视角,不再怯弱,等着大眼睛好奇的看向简陋的宿舍。
“淑芬,你怎么突然来了,还带着孩子?”
蒋学毛抱着孩子直接问道。
“我...我爹说让我带着儿子来首都找你,我就来了。”
吴淑芬搅着手指,好像特别紧张。
“那咱爸有说来了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爹说你也快毕业了,让我和儿子跟着你,你分配到哪里我们跟着你去哪里。”
看着妻子有些闪躲的眼神,蒋学毛立即明白了老丈人的意思。估计是怕自己毕业跑了,丢下他们娘俩再也不回乡下。
最近也确有听闻有知青抛妻弃子在大学展开新恋爱的传闻,老丈人担心确是应该。蒋学毛叹了口气,谢过安逸后便着手安顿母子二人。
安逸估摸着老大这些年攒下的钱应该也不少,至少半年租金肯定足够,在这当口便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开。
毕业前夕,室友们的前程也各自确定。
安逸不想继续读书,再加上成绩一般,被分配留校任教,成为首大的一名老师。
虽然首大教师在后世社会地位非常高,但由于这个时候首大的老师们工资普遍不高,算不上什么学子们认为的好去处。
加上学子们来到首大后视野开阔,对国外的先进和国内外的差距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所以大多数学生还是奔着更高的学历和出国留学的名额努力。
像程立伟和蒋学毛两位学霸就都被选上了留学的名额,家有兄长,父亲也年富力强的程立伟没有后顾之忧,选择了赴美留学。有家有室的蒋学毛则是选择留在了首都机关工作,蒋学毛的选择也让室友们对他多了一层了解。
喜欢各种新奇的李益亮幸运的进了新华社对外部种花家特稿社,从事新闻记者工作。林军和李明瑞被各自分配回了老家,老首都范朝阳则是毫无悬念的留在了首都。慕想想选择了留在首大读研。
室友们在长正食堂进行了最后一次聚餐,也是为即将离开的三位室友举行的践行宴。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醉意,安逸终于问出了一直没机会问出口的问题:
“老大,你为什么放弃出国留学的名额?你对国外不是一直很向往吗?”
安逸见其他四位室友们丝毫没有好奇之色,想必是早就问过,只有被调到留学生楼陪住的自己不知道。
蒋学毛又闷了一口酒:
“你嫂子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再丢下她了。”
看其他四位室友惊讶的表情,安逸感到奇怪。
可能是一件事藏在心里太久无人倾诉,还没等安逸追问,蒋学毛就用低沉的嗓音讲起他的故事:
“当年刚刚恢复高考,我是下乡知青。可能是我的性子不讨喜,总是被安排干最多的活。队里的粮食很少,就算只吃窝窝头大家也都吃不饱。更别提那苞米面都是潮了发霉的,做成的窝窝头一股辣味儿。
其他知青都会讨好户长和队长,没钱的溜须拍马,有钱的每次回城都带回来很多吃的,有的从魔都下乡的知青家里和本地的永久和凤凰自行车厂有关系,直接送了上头自行车票。而我家很穷,只是因为我学习太好才砸锅卖铁的供我读书,根本没有余力给我往乡下拿吃的,更别提让我拿东西去讨好户长和小队长。
在我觉得日子都要过不下去的时候,你嫂子相中了我。她是村里小队长家的女儿,家里很富裕。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在村里出了名的能干贤惠。
当时我并不喜欢她,但苦日子看不到头,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就顺势娶了你嫂子。后来的日子果然好过许多,老丈儿家富裕总能给我们补贴。兄嫂也帮衬着,你嫂子还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日子过的不错,我心里也逐渐安定。
直到四年前,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我觉得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怎么想怎么不甘心。一辈子在农村种地干苦力,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我要高考!但你嫂子他爸不让,觉得我去考上了就会抛弃你嫂子。我怎么说、怎么求都不行。
最后也不知道你嫂子用了什么办法,他爹终于松口。首大的录取通知书也是你嫂子亲自盯着帮我取回来的,不然通知书寄到小队里,被我老丈儿直接烧了都有可能。
她这四年在家,一个人带着孩子还要工作,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我怎么忍心让她再等我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