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司盐校尉府的二把手,岑述算得上是卫弘敌对立场的一员。
但他质疑卫弘所献堪舆图的真实性,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蜀地通身毒之说流传久矣,却始终无人印证此事。
昔日大汉鼎盛之时,武帝穷尽中国之力,尚不能开拓身毒道。
如今汉家朝廷仅占据益州一地,哪里来的底气重新去开拓凿空身毒道呢?
岑述所说的,是堂内众人心中皆有的顾虑所在。
只听卫弘解释道:“这则地图主要采自庲降都督李恢将军的南中诸郡治略图,还有永昌郡府五官掾功曹吕凯所献的平蛮指掌图,除此之外还有旅居永昌、益州两郡的身毒种商贾补充,可能会有细枝末节的错漏,但在大体方位上不会出现问题。”
说到这里,卫弘眉头一挑,看着岑述说道:“地图是真是假并不难推测,反正城池山水也不会跑,诸公但有顾虑,尽可以派人去实地验证便可……”
卫弘又将手中的竹条继续指回了地图上:“南疆蛮族以南,掸邦盟国之东南,有骠国。骠国,在永昌郡南二千余里,其国境,东西三千里,南北三千五百里,其东部与交州九真郡、日南郡接壤。”
“骠国以南,有真腊国,真腊国臣属扶南国,其王室为范姓,下辖数十属国……”
卫弘的目光从地图上挪开,看着众人说道:“总体而言,南疆有大小百余国,其地广万里,人口可达千万,物产之丰富绝不逊于中原十三州!”
卫弘这话说的振振有词,由不得他人不相信。
卫弘手捧着竹条,朝着丞相诸葛亮的位置长长一拜:“此天赐予大汉复兴之资!若得南疆之地,则大汉可多出十万雄兵,数百万子民。他日丞相率师北定中原,再无人力物力的掣肘!”
闻言,丞相诸葛亮手中的羽扇突然止住,他看着堂下的卫弘思虑良久,然后继续摇动手中的羽扇,保持着之前的节奏,示意卫弘坐回原位:“卫弘,你先入席回话。”
诸葛亮亲信的主簿胡济,开口问道:“如今益州疲敝,派兵收复南中诸郡已经是大不易,焉有余力经略南疆呢,宁远将军所献之策,非百年经营,实难功成!”
一听这话,众人都暗自点了点头,认为胡济说的十分在理。
大汉如今要做的,乃是收复天下其余十二州,再定汉家社稷。
若是倾力于开疆拓土,便是舍本逐末之举,等同于将中原正朔拱手让予他人,会被世人贻笑大方的。
卫弘并不认识胡济,故而答道:“阁下的顾虑,便是末将请设南疆都护府的原因所在。南疆大小百余国,不过一盘散沙。在南中诸郡建设南疆都护府之后,只需朝廷在数年内派遣些许兵力,击败孟获,打开南疆门户,彼时是进是退,皆由汉家说了算!”
“派遣些许兵力……”
岑述在听到这个字眼后,看着卫弘冷笑道:“卫将军何须朝廷出兵呢,我可是听闻卫将军在南中擅建军队,阴结越嶲诸部,所挟兵马近十万之众……”
“岑功曹何必咄咄逼人呢?末将奉丞相之命驰援庲降都督,本就是以寡敌众,若不再采用一二合纵联横之策,瓦解敌寇,焉能有南中诸郡今日之胜?”
“再者,筹建无当飞军这件事,乃是权宜之计。彼时越嶲诸部败于谷昌,十存,若不及时补充兵员,则汉军难以固守益州郡,于大局不利。南中路途遥远,但建军当日就加急文书送回成都,若朝廷不允,无当飞军亦可就地解散。”
看着岑述咄咄逼人的模样,对面的张裔亦是不悦地说道:“岑功曹如此斤斤计较,不妨下次羌夷作乱,你亲自去平叛,看看不争不抢一些便宜之处,能打多大的胜仗?”
岑述看着张裔,梗了梗脖子,大概是顾及丞相及诸多相府属吏在场,并没有和张裔辩解什么。
诸葛亮左右瞧了瞧,觉得堂内的气氛已经不利于商议南中之事了。
诸葛亮目光看着卫弘,直言道:“先帝已设庲降都督统管南中诸事,再设南疆都护府,变革过大,吾恐人心不稳,有害于国政……”
说到这里,诸葛亮话锋一转:“不过你既然心中已有谋划,文仪公高瞻远瞩,倒是可以与他商议一番,看看其中可有取舍之处。”
诸葛亮的意思很明显,请设南疆都护府这桩事争议很大,势必引起王连等保守党派的强烈反对。
身为总揽全局的大汉丞相,诸葛亮觉得自己不宜在这件事中表露出自己的态度。
岑述却在一旁提醒道:“丞相,文仪公今日已卧病难起,恐不宜……”
诸葛亮抬起羽扇,打断了岑述说道:“无妨,今日让卫弘将所思所虑皆作于简牍,明日再去文仪公的府上叨扰问策。”
见诸葛丞相心意已决,岑述也无可奈何,只得将这桩事先应下来,待会儿再去王连府邸商议。
诸葛亮对卫弘吩咐道:“卫弘,你暂且先去后堂稍候。”
“喏!”
旋即,诸葛亮下了逐客令,让堂中众人各行其事,单独留下了成都令马谡。
待众人离开后,诸葛亮这才询问马谡:“幼常,你觉得卫弘提议的南疆都护府如何?”
马谡则很坦然地摇了摇头:“此事重大,若在文仪公处行不通,则谡说的再多也是无用。”
诸葛亮深以为然,果然众人当中,唯独马谡最明白自己的用心。
王连并不是心胸狭窄之辈,乃是被上帝赏识的忠贞之臣,与其说他行事保守,鼠目寸光,倒不如理解他就是大汉朝廷的管家婆。
先帝不吝财物,动辄赏赐恩抚,外加连年刀兵不断,就是王连一手补着巨大的财政窟窿。
在诸葛亮看来,王连是一位值得敬重的国之重臣!
马谡见诸葛亮留下了卫弘,知晓定有后事嘱咐,便不再多留,向诸葛亮请辞。
诸葛亮点了点头道:“幼常去吧,对了,吾已知李意一事,此人并非是作奸犯科之徒,不必追究,这一点幼常你做的并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