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昆泽山道,卫弘带着句扶等十数骑向同濑摸去。
如卫弘所预料的那般,站在山岗上远眺谷昌以北数十里的地面上,满目疮痍……
数之不尽的尸体与战马倒在地上,大地变成了一片猩红色,成群结队的乌鸦盘旋在空中,发出令人厌恶的聒噪叫声。
“这……太惨烈了!”
饶是句扶见到这一幕,也十分震撼,亲眼见到越嶲诸部在谷昌城北的惨败景象,内心始终不能平静,眼前的景象堪称是人间炼狱。
卫弘倒是好一些,毕竟是从夷陵之战走出来的人,早早领略过了尸山血海的景象,反应并不是那么强烈。
空气中弥漫着腥臭的气息,卫弘挥了挥手,不再打量着战场的景观,直接一抽马鞭子,领着众人直接向同濑疾驰而去。
……
……
同濑西南二十里外,张毣所部的两千汉军驻扎在此。
越嶲诸部在谷昌城惨败,带着残存的部落勇士龟缩在同濑城中,但张毣牢记卫弘的战略部署,防止雍氏部曲北上突破,只能沿着同濑西南一处较为险要的地方,深挖壕沟,扎好拒马栅栏。
这也是无奈之举,越嶲诸部在谷昌城内的惨败,不仅损兵折将,更是将数之不尽的战马拱手相让给雍氏部曲。
这也就意味着,雍氏部曲的机动力大大增强了,这对汉军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纵然张毣知晓此举无异于螳臂挡车,但却也不得不这般做。
谷昌惨败,半死不活的越嶲诸部再无复战之心,若是连张毣也撤走了,岂不是将雍闿全军的压力都放在了滇池那三千汉军的肩上。
无论是当前身为汉军一部司马的职责,亦或者是与卫弘的私谊,首次领兵远赴南中作战的张毣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张司马,有一小队人马正在靠近!”
鏖战数日,早已经精疲力竭的张毣在听到了这声通报后,立马惊站起来,厉声道:“全军戒备,可能是雍氏部曲的斥候,绝不可能让他们探知同濑城内的具体动向……”
那小队人马显然是没有什么顾忌,见到遍立数里山冈的汉家旌旗,毫无犹豫,直接冲了过来。
“那是……卫将军的旗帜,是卫将军!”
见到驻扎在前方不远处的汉军阵型,句扶用自己的长槊挑起了卫弘的将旗。
守望的汉军斥候在得到这个讯息后,立刻转告了张毣。
张毣终于听到了卫弘的行迹,大喜过望,连忙令人打开防守工事,迎接卫弘归来。
十数骑鱼贯而入,见到领头的熟悉身影,张毣露出一阵欣慰的笑容,连忙抱拳行礼道:“卫将军!”
卫弘下马,扶住张毣的手臂,安慰道:“谷昌城北的消息我已经全部知晓了,远思,你做的很不错。”
张毣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欣慰的神色,反而一脸愧疚的说道:“是末将的过错,在接到卫将军的书信后,没能及时劝阻高定及越嶲诸部停止进军,这才遭逢……谷昌大败!”
卫弘道:“与你无关,越嶲诸部是因为汉军许出的巨大利益这才协同出军,一听到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降雍氏全军,这些越嶲诸部一定会一头扎进去的,只能说雍闿太过了解曾经的这些盟友了……”
避免张毣多想,卫弘拍了拍他的臂肘,吩咐道:“谷昌虽然大胜,但雍闿部曲也需要休整些许时间,且多半会谨慎行军,趁着这段空隙,远思你召集军队,准备撤退事宜吧。”
“撤退?退往何处?”
张毣没有想到卫弘此时居然要撤退,这样一来,岂不是将好不容易进来的旄牛古道交还给了雍闿吗?
张毣回头想想,确实如卫弘所言。
他率军再继续驻扎在同濑,越嶲诸部又没了复战之心,等雍闿反应过来,他们就成了刀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卫弘道:“退守先前驻扎的牧羊坡一带,那里山水阻隔,汉军提前修筑好防守工事,即便雍闿叛军打过来,也能坚守数月有余,现在该让雍闿尝尝易守难攻的厉害了!”
张毣点点头,算是大概明白了卫弘的盘算:“事到如今,只有请求李恢将军的出兵援助了。”
卫弘却摇了摇头:“味县乃是雍氏的大本营,若是没有汉军主力在此牵扯,雍闿叛军将会拥有更灵活的应战策略,所以李恢将军这一支兵马暂时还不能动摇……”
卫弘将目光看向远处的同濑城,徐徐说道:“远思,我此行就是为了进同濑城,越嶲诸部或许没了再战之心,但想要在这场战争中撷取利益的,可不止他们!”
张毣闻言一愣,知晓卫弘心中另有盘算,不再多问,抱拳应下,准备按照卫弘的吩咐收拢兵马,准备撤离。
……
……
喝得酩酊大醉的越嶲夷王高定,趴在桌子上打着极重的鼾声。
谷昌城外,奔劳一日的高定差点死在了雍氏部曲的乱刀之下,幸亏胯下的这匹战马脚力雄健,见到情势不对,连忙驮着高定在雨夜中横冲直撞,最终在汉军兵阵的接应下,才让高定幸免一死。
但那些没有八尺雄骏的越嶲士卒可就惨了!
他们不顾一切地跑到了谷昌城下,早已经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就打算收编完城内的雍氏部卒后,在谷昌城内美美地吃上的一顿,在找个能避风雨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哪里知道谷昌城内那群雍氏部卒简直不当人!
自己吃饱了喝足了不说,还对不避风雨远道而来的越嶲诸部,毫不留情地举起了屠刀。
雍氏部曲的骑卒们,自左右两面包抄,马蹄声践踏大地盖过了狂风暴雨。
谷昌城内冲出了无数的雍军士卒,朝着他们举起刀刃便来砍杀,前头受惊的越嶲骑部撤退不及,只能相互践踏,一时之间死伤无数。
几乎是雍氏部曲单方面的大屠杀,整整持续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