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偏要一意孤行,撰写词论。
和诗不一样,词别是一家。
李怼怼,正式线,全面开火。
评柳咏“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
评张先“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
评晏殊,晏殊,欧阳修“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
评王安石“写文章一绝,若作词,人必绝倒。”
……
赵明诚手捧墨渍尚未完全干透的词论,有些哑然。
夸了,没完全夸。
骂了,没完全骂。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这篇词论,一经问世,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十有八九,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大宋文坛本就不接受女子在诗词大放异彩,更何谈似清照这般品评各位大家的诗词。
“词,作出来,不就是让人看,让人唱,让人听的吗?”
“旁人能评我的词,我为何不能评旁人的词。”
“再者说,我作词论,本就是对词在音律、形式的种种特点作较为系统归纳和总结。”
“世人总不能因我是女子便污我好为大言,以自矜重,乃是妄评吧?”李清照的眼波流转间透露出灼灼光芒。
她不畏人言,更无惧风雨。
赵明诚坦然,清照一如既往的张扬,锐利,且自信从容。
经历的风雨沧桑,并未将她骨子里的那团火熄灭。
是啊,有何惧之。
词论一经问世,便被无数人抨击,咒骂李清照根浅空虚,狭小而尖刻。
不能容纳别人,不能欣赏别人,不能同情别人。
对此,李清照一笑置之。
倘若这能正儿八经回应她的词论,指出疏漏也好,寻到错处也罢,她都会高看一眼。
似这般人身攻击,笑掉大牙。
直到不久以后,李清照收到了来自自家阿娘的信。
“吾儿词论孤秀奇芬,卓有见地!”
“诗词畛域,词别是一家,注意到诗词体性之异,是一大创新。”
“为娘此信,意在探讨另一个人生哲学。”
“共性与个性。”
“词论明确了诗词体性之异,难道诗词同为抒情文体便不存在共性吗。”
“且,批判在先,寻找出路在后。”
“照姐儿之聪慧,想必能理解为娘之意。”
“为娘一切皆安,望照姐儿亦如是。”
赵明诚看到信内容,终于确定了李清照用笔着墨的习惯源自于何人。
先夸,再批,再总结。
李清照手捧来信,眉头紧锁,眼神来回在词论和来信打转。
诗词,当真如她所言,应泾渭分明吗?
半晌,李清照眼睛一亮,她知晓了她狭隘之处。
“真该让那些只会人身攻击自诩谆谆君子的人看看,什么才是对词论有力的回应。”
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李清照公然自省,词论不够严谨全面,且否定词体的改革,却未找到新的出路。
所有人以为,李清照是在向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低头屈服,殊不知,令她屈服的唯有事实与真理。
但,她的心路,注定旁人不可知。
外界的揣测,并没有影响到归来堂内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