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今日的交谈,楚行是很诧异的。
他没想到,一个典史出身的师爷,竟然有这份见识和大局观。
见平山墩千户所的众人,对于未来的发展有所分歧,而身为领头人的楚行,并没有着急给大家下一个决断。
一群土匪、逃兵出身的人,能有多大的见识。让他们知道,大家伙不该满于现状,知道继续往前走便足够了。
剩下拿主意的还得看自己。
笑着站起来的楚行,摆摆手说道:“对于未来发展,我该说的也说了,诸位回去好生思考一番,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与我沟通。至于今日,大家都累了,速速下去休息吧。”
众人明白楚行是什么意思,便纷纷退下。
送走了众人,楚行如何肯让师爷继续硬撑着,强行将他搀扶到床上。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跟万里似得!”
笨手笨脚的煮了汤药,给端了过来。
看着老人家虚着眼,在那佯装休息,一副老小孩儿似得的怄气模样,楚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从厨房寻来了些许红糖,掺在药汤里,用筷子搅了搅。
然后又端着药碗,蹲在门口小口小口的吹了起来。
一口一口,待汤药温了,这才将汤药重新端回床头。
“师爷,起来喝药了。”
“嗯!我睡着了耶?”
老头子睁开眼,装出一副惺忪的样子,却见徒孙被炉火熏得灰头土脸,手上还烫起了几个水泡,顿时心疼起来。
“你这臭小子!比你爹会糊弄人!”老人家心里疼,嘴上却不饶人,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老头还砸吧砸吧嘴,皱着眉头道:“怎么没那么苦了,夏弘祖那厮熬的药,苦的老夫的肠子都青了。”
“孙儿加了些许糖。”
“要不我孙儿能成事,他顶多做个县丞呢,不懂的变通。”老头子得意起来。
“我已经问过医师了,您这是积劳成疾,休息些时日就好了。以后政务的事情,能交给手底下人,就往下放,别凡事亲力亲为。”
“不中啊,最近西北越发不稳,老头子担心安塞跟着生乱啊!”
“西北乱就乱,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保证安塞不出事就可以了。”楚行给老人家按摩着肩膀,神色有些许得意,“今日会议,为何大家对我百般信心?那是因为,论武孩儿也是一等一的。虽说争霸天下,有些言之过早,但庇佑一方安宁还是可以的。”
“这倒是,自从上任知县自寻死路,老夫做了安塞县令之后,凡是按照规矩来办,尽量少麻烦老百姓,这百姓的日子竟然就真的好过起来,安塞也太平了不少。要我说,找一头猪做县尊,都比找人要好,起码他不生事。”
他看向徒孙道:“而且,咱爷们二人,论武功,整个安塞一带,就没有能比的,即便是江湖豪侠,也不干轻易造次。尤其是高迎祥那边儿,放出风来,不允许来安塞县一带骚扰,寻常匪寇也相对老实。”
楚行听着点了点头,给老人家倒了杯糖水,老爷子又说道:“草原那边儿线搭好了?我记得你跟俄木布是谙达来着。”
“搭好了,以后安塞县可以跟土默特部贸易,粮食、武器、铁器他们都要,用战马、皮毛、牲口来换,总算是让百姓多了一条活路。”
老爷子闻言感慨道:“虽然私自与塞外贸易,犯了大罪。可如今这世道,别管犯不犯大明律,只要让百姓有条活路,就是一条好路。”
说着,老爷子忽然眼睛一闪,笑着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家就不仅仅坐镇一方,还有源源不断的战马涌入,这是要成为一方诸侯的节奏啊。”
楚行笑道:“师爷,现在的土默特部的日子也很难过,就算是有战马贸易过来,又能贸易几何啊。”
这话老爷子很不爱听,“你还嫌少。你看看咱们大明多少士卒,都是靠两天腿跑,你有马就不错了,你还能跟三国演义似得,整个虎豹骑啊?”
人上了年纪,就变得爱唠叨,楚行听到虎豹骑三个字,就觉得脑子发热,感觉霸气的很,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只骠骑,这天下……
老爷子却已经开始上下仔细打量楚行的身体,忍不住骂道:“临行前不是嘱咐你,凡事要小心吗?怎么身上多了那么多箭伤?”
楚行道:“归来之时,遇到贼子拦击,手下都是些老弱,孩儿若是不亲冒矢石,如何振奋士气?”
老人家立刻摸摸索索,在身上找出个药囊,给楚行脱掉外套,擦拭起来,“这是老夫用了一辈子的金疮药,军中的秘方制作的,专门治你这个伤,可别留下病根,不然一到下雨阴天,就浑身疼。”
楚行任凭老人家满是皱纹的手,在自己身上擦拭,“师爷,我听说这个红盐大王,往年没少去大同、榆林一带劫掠,朝廷的赏格不小,孩儿这一次剿灭了他,朝廷怎么不得给个指挥佥事什么的?”
老人家见孩子一脸得意的模样,忍不住在楚行身后白了楚行一眼,嘴上却说道:“我孙儿,那么厉害,就做个佥事,岂不是可惜了?”
楚行却没有听出老人家嘲讽的意味,“我觉得也是,凭孩儿这本事,怎么不得来个指挥使,指挥个几千人!”
话音刚落,脑袋便挨了老人家一记头锤,旋即就是一顿臭骂。
“你这臭小子,真的是太年轻,做事想事都没有度,要么就畏首畏尾,要么就胡吹大气,这哪里是成大事的样子?老夫问你,你现在的千户所兵员齐备了吗?现在给你一千人,你就能统御了?”
虽然徒孙在草原上这一仗打的极为不错,但说到底就是一众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