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池映着一轮弯月,蛙虫扑通,尽是涟漪。
杏儿偷偷摸摸走出自己的小屋,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后,立马踮着脚往外走。
星光如银辉般洒落,照的大地似雪还霜。
“第六次了。”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景陌雪淡淡道:“从进府到现在,这是第六次。”
屋子里有两张床,赵隶躺在其中一张上,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婴儿肥的杏儿笑颜。
“杏儿十六?唉。”
叹口气翻个身,“还是个孩子呢。”
“你的意思呢?就这么当作不知道?”
漆黑的房间内,景陌雪五指翻动,一柄匕首在其指间如同丛中蝴蝶般,翩翩起舞。
“不若寻个机会,宰了?长安城还有似你这般的主人家吗?如此善待她们,可还有人有旁的心思,宰了也是活该。”
十六岁的小丫头……宰了?
听着自己媳妇平静的语气,赵隶按下心中不适,“马师傅没闲着吧?查出来是哪家的人吗?”
“谁家送来的,就是谁家的。”
怔怔望向前方黑暗,赵隶轻声道:“又没甚见不得人的事,留下吧。真弄没了,反倒不好。”
呲……
匕首插入包裹着皮革的刀鞘里,景陌雪一个翻身上了空着的床。
两人相隔几尺,彼此听着对方的呼吸声,皆未眠。
“赵隶其实是很聪明的。”
良久,景陌雪突地开口说道:“只是一直在装傻。见十三叔是这样,见任无涯是这样,见皇帝也是这样。除了这时候,白日有旁人时见我,其实也是。”
“说不定是真傻呢?”
翻过身嘟囔一句。
景陌雪望向黑暗中的轮廓,“不觉得累吗?”
“累?总比不明不白的死掉要好吧。还记得你第二次救我,就是我在那个坑里的时候吗?那时我从捕快身上学了一个道理。傻一点才会活得久些。
愚蠢的人不喜欢聪明人,聪明人更不喜欢聪明人。”
赵隶撑起身子,用手盯着脑袋,“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初是真的不知道银钱的用处吗?”
“从小到大,我唯一一次出山,就是跟你这次。”
盯着那张床的人影,“从我记事起,就开始帮弟兄们洗衣服了。都是沾满血的的衣裳。每日蹲在山边,数着今天出去了多少人,又回来多少人。你知道我爹怎么教我认字的吗?”
没等他回答就又道:“是名字。一个个战死弟兄的名字。起初是我爹写给我看,然后是让我写,最后墓碑都是我亲手刻的。”
说到这,她径直坐起身,双手撑着双腿,探身幽幽道:“六岁,我六岁就杀人了。那是一个来大梁山的官兵探子,除了我没人发现。我蹲在树上,用我爹给我做的小弓,射死了他。
他是官兵,我是山匪,就如狼见羊,杀他天经地义。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我放箭的时候没怕过,可看着那人捂着脖子在地上挣扎,有些怕了。
从那以后我大病三天,醒来以后我爹跟我说了一些话。”
赵隶一直没有开口,就这么侧卧在床上,看着面前只能见一个大概轮廓的黑影。
“他对我我说,他景云龙的闺女注定跟天下其他女子不一样,要是有一天怕了倦了,可以跟他一刀两断,他绝无怨言。说这话的时候,我才六岁,他告诉我要记在心里,以后不论什么时候想做,都可以。”
“我当时就说了一个字,不。”
“现在让我去说,还是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