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
李泾坐在龙案之后,眼神时而深邃,时而不安。
“杀良冒功……”
“这些年南地报上来的斩获都是如此,还是只有少数?”
“朕登基以来,鲜少听闻南地匪乱,本以为他方春阳治理有方,年前还下旨嘉奖过……”
“这么高的税,在朕登基前就开始了,可为何朝廷没有收到?钱粮都去哪了?”
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坐不住。
他终于侧头看向老宦官,“密监内卫恢复联系如何?”
密监内卫,是他李泾的父皇亲自打造。
说是卫,其实既不同与鹰羽卫左右衙,也不同于其他军伍建制。
无人晓得其建制,无人知晓其成员。
有可能是走卒贩夫,有可能是朝中官吏,他们的职责只有一条,那就是成为天子耳目,记录一切皇帝不知道的事。
“陛下也知道,为保证密监内卫隐秘,因此联系十分繁杂,老奴虽然是密监内卫首领,可也毕竟几年没联系。自从陛下决心启用到如今,诸多暗桩暗子有的身死,有的叛节,剩下可用的老奴也在一一确认其忠心,缓缓恢复联系。”
老宦官叹息道:“到现在,长安到是恢复了七七八八,可再往外,便是整个京畿之地,能保证的也只有人员两三。陛下若想龙视岭南,此时怕是……”
“唉。”
李泾喟叹起身,望着窗外喃喃道:“登基以来,朕自以为行王者正道专心治国,便能使天下康泰。可事到如今方才知晓,最看不惯父皇的手段,才是最有用的。废弛鹰羽,拒用密监,与大臣们相敬相和,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老宦官眼观鼻鼻观心,知晓这不是在询问自己。
“眼瞎耳聋,不知外事啊。”
李泾实在坐不住,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老师他身为尚书左仆射,称病多年。好几次朕遇见看不透的事,就想召他来询问。可他呢?不顾师徒情谊,不顾君臣之礼,屡屡以病相拒。
当初拥护朕的那些大臣呢?现在为何要跟齐王走的那般近?
你递进来的纸条,让朕怎么敢信?那些话,他们怎么敢说的?
什么叫陛下独心已起?
朕难道不是想做些事吗?
是救灾不对,还是下旨查贪污不对?重查吏治错了?还是理查税收错了?
什么叫还是国赖长君?
当初他们拥护朕登基时,怎么不说国赖长君!”
声音略高,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砸在桌面上,“从立后开始,朕想做的事,没有一件是他们称心的。朕怒一次,方才立后。可难道以后任何事,都要朕像个丑角一样,在朝堂上暴跳如雷才能让他们答应吗?”
“陛下息怒。”
老宦官伏地,面无表情的像是走程序一般说出四个字。
李泾双手撑案,咬牙想了好一会,才喑哑道:“外头的事,朕想管也管不了。此时最紧要的,还是长安。重启鹰羽,恢复密监,可指望御统中枢,这样还不够……朕需要一个人来挡着,可放眼长安,哪有合适的人选……”
“陛下,皇后娘娘问,日色渐晚,是否让国舅出宫去那选好的府宅?”
有小宦官垂首而来。
“嗯,让他……”
刚说几个字,李泾忽然眼前一亮。
朝中势力纷杂,各自已然如老树盘根,难以插足拔起。
既然这样,何不再选一方势力?
跟其他人没有牵扯,又有足够的身份能挡在他前面。
这样的人,此刻宫里不就有吗?
外戚!
越想越觉得可行,李泾当即冲小太监开口道:“告诉皇后,留宿国舅与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