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构想中,他率军来到延英门下后,杨守成会立即打开城门。接下来,他甚至都无需自己亲自出马,省去了直面天子责问的尴尬,只需派出最心腹的牙兵营,将天子寝宫团团围住,递进去几道待签署的诏令即可……
然而,他还未能入禁内,天子已公然驾临城门,与他当众相见。
不管天子说了什么,都会落入在场数千人的耳目中。
他如何应答,如何行为,也同样会昭之于世,无处遁形……
为何会变成眼下这样?
问题的症结,出在了杨守成身上。
杨守信万万没想到,他势在必得的兵谏,他创立杨氏千代基业的大计,尽毁在了家贼、他深信不疑的十四弟身上。
杨守信能想到的地方,杨守业也早想到了,而他的脾气更暴躁,已不管不顾地捶腿怒骂起来:“杨守成这个贼子!该遭雷劈的叛徒!不得好死……”
可他现在骂什么也已晚了。
天子已登临延英门城楼上。
而杨守成,此刻恭恭敬敬地侍立于天子身侧。
……
……
当杨守信陈兵延英门外消息传来时,李晔着实感受了把人生的大起大落。
前一刻,张承业刚送来王仲先的人头。
有了王仲先加西门重遂的人头,加之右军主力已溃逃,即便刘季述和王彦范仍逃窜在外,但大局已定,已经可以宣布与阉党的决战胜利告终。
穿越而来近三个月,李晔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直到此时,他方安心下来。
五步之内的祸患终于除去了。
至少在这京城内,他终于做回了大唐天子。
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地收尾。
先得彻底清除禁内外阉党余孽。
此事不难办,刘季述在禁内势力广植,几乎所有宦官都牵连其中,然后遭杨守成捕杀殆尽,加之张濬于永宁里杀掉的几大宦官家族“子孙”,禁内外再无阉党,只余下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中底层小太监。
李晔此刻该愁的是杀的太多了,禁内太监数量怕是连两百之数都凑不齐,如何维持正常禁内生活之需。
当然,要彻底清除阉祸,并非杀一批人这么简单,毕竟杀了一批还会再冒出下一批来,而是要将为阉党夺去百余年的兵权、政权等全部收归己手……
接着,得制止城内动乱。
此事也不算难,如今左、右军厮斗已告结束,继续在城内为祸的、制造动荡的,只是些溃卒和盗贼。
只需将此次动乱全归咎于阉党,疏导人们的情绪发泄对象,再将西门重遂、王仲先等阉党贼首的头颅挂出来,昭示贼首已除,京内已平,从法理上断绝了继续动乱的源头。
再以京兆府为主、派出几次精干人马于城内镇压乱贼,处以重刑……
真正难的,是如何给此次战败的右神策军定性,如何处置参与动乱的右军都将们,如何收拢右军溃卒,等。
右军虽然败了,但只是败了,逃散了,并未被歼灭。
据张承业估计,城内外逃散的右军将卒,大大小小加起来,不下六千之数。
若定性太重,激起了他们的自保意识,他们再度集结起来,必定会再次给京城带来持续的祸乱;
若定性太轻,又与把此次京乱归咎为阉党之祸的定论自相矛盾,且达不到惩戒世人的效果,也对不住拼了性命跟随自己铲除阉党的张承业、张濬、孙惟晟等人……
就正在李晔思考这些问题时,黄万年从外面匆忙跑来,报上了杨守信陈兵禁外的消息。
所有的喜悦瞬间化于无形。
李晔如何能料到,他刚刚费劲心思除掉了阉党,还未来得及巩固胜利,杨守信就接着为祸。
且事先毫无征兆,突然就把军队拉到了禁宫外,让他毫无防备,仓促间如何能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