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
最后一支南征西川的神策军离开京城。
李晔亲登通化城门,为之送行。
其实他的心情极是矛盾。一方面,他想要重掌天子权柄,就必须得把已成杨氏私兵的神策军调出京去;可另一方面,此次离京的四万左神策健儿,名义上仍是天子禁军,离了他们,只会降低自己与朝廷在四方藩镇中的威信。
即便往后重编禁军,又何时才能填补回这四万军卒……
王瑰和杨守立一道登上城楼。
王瑰意气风发,穿着昂贵华丽的犀皮甲,身后跟着他的三个青壮儿子,个个戎装打扮,更添威风。
李晔已与杨复恭商议妥当,杨守厚随杨家大军出征西川后,绵州无人看守,此地又夹于东川与山南西道间,可让王瑰代看绵州,也算替杨守厚去了后庭之忧。杨复恭欣然同意,与整个西川相比,绵州不值一提……
与王瑰相反,杨守立如考丧妣,满脸死灰。
惹得一旁的王瑰躲得远远的,免得沾了晦气。
“圣上,末将和你道别来了……”
听杨守立的语气,仿佛永别了似的。
李晔也看不惯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尤其他本人还生得高大威猛……可考虑到他的利用价值,好言安慰道:“杨卿莫要灰心,此次杨国老特点名你的天威军出征,自是看重了你的能耐,我也盼着你能多立战功,再给你大加赏赐。”
“那个老贼!”杨守立却越发沮丧,“他把我带去西川,还能安什么好心?指不定要怎么收拾我……圣上,末将怕是回不来了。末将死不足惜,就是舍不得圣上……也可怜了我手下的兄弟们,他们没跟我享着福,反倒要弃尸他乡……”
另一边,杨复恭已登上城楼,正皱着老高的眉头看过来。
李晔不便多说,最后叮嘱杨守立:“杨国老是识大体的,不会难为你,你别多心……”
又凑近后放小了声音道:“凭我那舅父,是守不住绵州的,此行还得仰仗杨卿。杨卿入川后,只管跟着我舅父,即便杨复恭别有企图,又能奈你何?”
杨守立双眼一亮,顿时恢复了元气:“末将谨遵圣谕。”
“去吧。”……
杨复恭身着如今军内已消失不见的明光甲,前胸两块护心镜应是新打磨过,多半还上了一层蜡油,光耀夺目,人不可忤视,倒不负“明光”之名。
接过李晔递来的壮行酒,杨复恭一口饮下。
“圣上放心,老臣此去剑南,不出半年,必携西川舆图凯旋归京。也请圣上多加保重……”
杨复恭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李晔身边道,
“刘季述向来不老实,老臣这一去,圣上得多提防点。禁内之事可差遣杨守成,老臣已与他叮嘱过,绝不至辜负圣恩……还有凤翔那边,李茂贞那个白眼狼,也要劳烦圣上多费心,盯着点……”
杨复恭叨叨絮絮,颇有交代后事的意味。
而且这番话明显出自真心。
李晔也有些动情了,把着杨复恭的双臂回道:“国老年事已高,却仍要为国事劳累,我心里着实不忍,然而大小事又都离不了国老……国老领兵在外,不用操心朝廷之事,只管专心御敌。”
杨复恭激动道:“对,对,老臣此去西川,定要为国建功,为圣上分忧。”
“好。再饮一碗,祝国老再立功勋。”
杨复恭接过酒来又是一口饮完。
再与杨守信等人嘱托一番,杨复恭拜别天子,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