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哆哆嗦嗦地跪在地,几次想勉强站起来,竟然站不起来。此时,没有一个人前扶她,纷纷交头接耳说着坏话。
“平日里就她与赵姨娘走得最近,合起伙来欺负主母,不发卖她发卖谁?”
“早就瞧着这小妖精不顺眼了,活该!”
“次嫡小姐回来,她在大门口朝着小姐泼脏水,这下现世报了吧?呸!”
下人们瞧着这被发卖的倒霉蛋已经有了人选,自然就轮不到自己了,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幸灾乐祸,个个等着看好戏。
苏怜端坐着,淡淡笑道:“翠儿,我还没说话呢,你跪下做什么?站起来说话。”
翠儿却哪里站得起来,若不是用双手撑着身,她都要匍匐在地了。
苏怜见她如此,冷然道:“既然不愿起来,就跪着听话吧。”
她翻开面前的账本,问:“去年三月一日,你从账房支取了三两银子,说是主母让你去买杏林记的脂粉,可是主母从未收到过什么杏林记脂粉,那银子却是实实在在支出去了。我且问你,银子哪儿去了?”
翠儿一听,大叫冤枉,坚称是账房记错了。
苏怜冷哼一声:“记错了,你三月记错了,四五月记错了,七八九十月,月月都支出银子去买脂粉,却没有一样东西进了大娘子的房,难道都记错了?”
“这……”翠儿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却找不到借口。
苏怜又道:“大齐律奴则第十七条写明了,家奴如有贪墨主家银两在三两以的,主家可报官,砍手刖足,或自行发卖为贱籍。你去年前前后后共贪了二十多两银子,你且算算,有几只手脚够砍的?”
翠儿一听主家要将她砍手刖足,立即磕头如捣蒜:“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一两银子也没拿,是赵姨娘命奴婢以买脂粉的名义,将银子支出来,奴婢一取出银子,便将银子悉数给赵姨娘了!奴婢真的没拿府里的银两啊,请小姐明察!”
苏怜淡淡一笑:“你说银子都给赵姨娘了,她可没在这支取本签字,面只有翠儿你的指膜。如今赵姨娘已经被遣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哪儿找她问去。不如,我将你也发卖出去,你去外面问赵姨娘吧。”
翠儿大喊冤枉,喊得声嘶力竭,吵得苏怜耳朵嗡嗡直响。她给苏府的老奴、一向秉公的钟大使了个眼色,钟大便走前去,给了翠儿五六个巴掌,她的脸立即肿了起来。
苏怜道:“我母亲身子柔弱,禁不得吵闹。今日议事,若再有嚎丧骂街的,便如她这般。”
翠儿被打蒙了,趴在地嘤嘤哭起来。
苏怜又笑道:“姑娘何必如此?我又不是没给你路子选,报官下狱、砍去手脚,还是全须全眼地去瓦舍作妓?姑娘可以自作选择。依我看,姑娘生如花似玉,断手断脚实在可惜,还是选瓦舍这条路吧!”
翠儿听闻此言,又从地爬起来,不住地磕头道:“小姐饶命!大娘子饶命!”
苏怜回想自己成亲后第一次回门,那时这丫头是多么嚣张,能骑到主母和嫡小姐头作威作福,又是多么快意。那时她一定以为攀附着一个姨娘,能在这府里横行一世吧。为人处世,如何能将坏事做绝、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她见那丫头嘴角带血,头也磕出了血印子,心中有些恻恻。她心里极为厌恶砍手刖足的刑,也深恶痛绝将女子卖作贱籍,自然不会真的让这女孩子落到那样的下场。只是此刻若不狠一些,下人们哪里知道她的手段厉害,今后更不会服她娘亲。
苏怜看着翠儿,淡淡笑道:“给你路子你不选,那你就且磕着头吧,等我料理完了再来替你拿主意。”
众人见这嫡女小娘子说话斯斯文文、柔声细语的,办出来的事却是如此狠绝,可是又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她闭口不提翠儿与她、与主母的私人恩怨,却拿出账本找罪状。若是私人恩怨,还可以搪塞这白纸黑字写的东西,却断然无法抵赖。
时至今日,众人才明白,赵姨娘骤然之间倒台,恐怕不是什么偶然,十有八九是栽在这位嫡女的手里了。
李氏眼看着翠儿磕头磕得满头是血,自己女儿却面不改色,真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狠心了。在出阁之前,她的怜儿是个在人前不敢说话的千金小姐,如今主事却如此周密泼辣,真是判若两人。
苏怜收拾完翠儿,见众人皆噤若寒蝉,她又打开了面前的账本。
“常嬷嬷在吗?”苏怜点名道。
常嬷嬷听到自己名字,昂头挺胸走了出来。她是府里的老人,不像翠儿这种幼雏儿,一个没下过崽的嫡小姐想拿捏她,还嫩了点。
常嬷嬷斜睨着苏怜,昂头道:“老奴在此,小姐有何吩咐?”
苏怜笑道:“吩咐不敢当,有一事要向常嬷嬷您请教。”
“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便问,老奴知无不言。”
苏怜翻开账本,缓缓道:“从去年一月开始,你每月支取五两银子,说是用来买信记米铺的米面,可是我昨夜查看了府中的米面均是一家名号为福财记的,如何解释?”
常嬷嬷瞟了苏怜一眼,昂首答道:“自然是因为福财记的米比信记的好!”
“哦?是么?”苏怜淡淡一笑,让陈嬷嬷把福财记的米和信记的米各取一份来。
“信记的米,半两银子一石,都是新米,绝无蛀虫。而这福财记的米,均是三五年的陈米,里面爬满了米虫,还要一两银子一石。嬷嬷如何解释?”
“这……每一批米,品质均有参差,去年福财记的米确实比信记的好!老奴可没有撒谎!”
苏怜淡淡一笑:“去年的米都吃进肚子里了,死无对证,嬷嬷自然不会认。不过,我却发现一事有趣得紧。嬷嬷给主人家和自己吃信记的米,却把福财记的米给府里的佣人们吃,想不到嬷嬷如此舍己为人。”
7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