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心下了然:“大乔姑娘去找伯符了罢。”
小乔扬起小脸儿,凝眉嗔道:“你所谓的万全之法,便是这样吗?”
“值此乱世,就连王公亲贵都顾不礼数周全,更何况我们这些寻常人?伯符与大乔姑娘两情相悦,你们父亲和伯符母亲亦都赞同,这样有何不可?”
小乔怔怔地望着周瑜,讷道:“若是你,也会如此吗?”
“我?”周瑜偏过头去,好似天幕尽头有他触不到的爱人,瞋视而有情,“我比伯符更不会放手。”
小乔心里一酸,木木点头,更招下一串长泪,盈盈抛洒如珍珠:“他们走了这么多路,如何对待彼此,我看在眼里姐姐能与心悦之人相守,我其实是开心的,但不知为什么,眼泪一直停不下来”
周瑜掏出绢帕,轻轻为小乔拭泪:“即便大乔姑娘嫁给伯符,你也不会失去姐姐,反而等于有了伯符和我这两位兄长啊。大乔姑娘那么疼惜你,若是知道你哭成这样,心里不知该多难过。”
听了周瑜这句“兄长”,小乔别提多心寒,她虽不曾明言,小小的心事却昭然若揭。周瑜是当真鲁钝未察觉,还是装傻不愿面对?两人虽相距咫尺,小乔却看不透他的心思:“听说你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周瑜与孙策一道长大,常来常往短暂分别的日子不少,他二人早就习以为常,却未想到小乔会这般伤心。可周瑜亦说不好,下次相见会是何时,更何况小乔日渐长大,她小小的心思就像暗夜里流光四溢的明珠,那般难能可贵,但他却无法回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滚下泪珠濡湿了鲛绡。
看周瑜半晌不语,小乔以为自己犯了他的忌讳,赶忙抽泣几声,忍泪而笑:“对了,前几日姐姐带我去烧香,我才想起来,小时候被拐时待的那个破庙里未曾供奉佛祖菩萨,倒是供了些奇奇怪怪的泥塑”
周瑜眸中精光一聚:“你可还记得那些泥塑是什么样子?”
“记不真切了,当时年纪太小,只知道跟寻常寺庙里看到的不一样。”
所有的线索都似镜花水月,令人毫无头绪,可周瑜已下定决心,定会抽丝剥茧,揭开真相:“劳烦小乔姑娘,若是想起什么,随时送信去居巢给我。”
话说到如此地步,小乔清楚分别就在眼前,她不想再掩藏自己的心事,却也不好意思直说,嗫嚅道:“你看那边,有人点起了天灯呢。”
周瑜下意识顺着小乔所指的方向望去,却看夜幕下黑涔涔一片哪里有人,更莫说什么天灯了。正当他纳闷之际,小乔忽然踮起脚尖,红着小脸,在他面颊轻轻一吻,而后逃也似的眨眼没了踪影。
落雨凌乱,周瑜更是十足茫然,若非手里还握着绢帕,他只怕要以为自己在做梦。冷风吹刮得面颊生疼,被小乔吻过那处却是软软的,暖暖的。
周瑜不自在地偏过身去,却始终没有擦拭,他抬眼望着苍茫的夜,雨滴密密落在清亮的眼眸中,却涤荡不平他的心。又是一年春日,万事似乎皆与从前不同了,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中军帐里,孙策听了大乔的话,只觉浑身的血液瞬间涌了脑袋。大乔看他愣着不动,小声嘤咛道:“你能不能先起来”
孙策这才觉察,自己还赤着身子压在大乔身,他赶忙起身,不自在地挠挠头:“对,对不起,莹儿,我以为是阿蒙”
大乔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和鬓发,垂首不语。两人这样僵坐了许久,孙策才踟蹰打破僵局:“莹儿方才说要嫁给我?”
大乔依然不敢与孙策相视,羞怯递身后包袱:“这是我爹爹给你备下的衣裳,应是打算赠你的纳彩回礼罢。”
孙策心想,大乔如是反常,定是因为担心他被袁术算计丢了性命,可她到底明不明白,在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面前说这样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孙策直起身子,俯视着如娇花般堪折的小人儿,抬手揩摸着她凝脂灌玉般的小脸儿,哑着嗓子问道:“莹儿,你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么?”
大乔还未回答,却见孙策猛然吻了下来,双手将她拦腰一抱,走向内室,不由分说便将她放卧榻,欺身而下。
此时的孙策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强势又霸道,他的吻密密落在大乔的薄唇,面颊和纤细的脖颈,大乔不由慌了,不得不去推他紧实如铁的胸膛。可孙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抬手一扯,便拉开了大乔的交领。大乔只觉胸前一凉,眼泪瞬间飞溅而出,虽然她已想好,不在意虚礼,拼此生与孙策相守,可他这样却实实在在地令她害怕。
孙策发现大乔吓哭了,赶忙停下了动作,方才他确实是想吓她,此时却是实打实地意乱情迷。他挣扎起身,僵着身子坏笑道:“怕了吗?”
大乔呆了一瞬,继而满面怒色:“你可知道我下了多大决心,才来此处寻你,你就这样戏弄我!”
孙策偏身躺下,将大乔牢牢圈在怀中,嬉皮笑脸道:“我哪里是戏弄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成亲可不是嘴说说莹儿,你突然这样,是不是担心明天我受封的事?”
大乔被戳中了心事,神色转怒为忧,惶恐满眼:“孙郎,我害怕”
大乔性情温柔又倔强,且颇具胆气,当日在大别山夹谷内,面对山越匪众和太史慈都毫不畏惧,今日却因为自己说怕,孙策眸色一荡,心底甜蜜与酸涩交织涌:“所以你就来找我,要跟我成亲?你可想过,若是我明日真有个好歹,你这辈子可怎么办?”
大乔双唇颤个不住,语气却坚定不移:“我不后悔。”
孙策将大乔环得更紧,无限疼惜道:“你可真傻,袁老儿帐下那几个老匹夫伤不了我的。成亲是大事,不能光说说,我已无法明媒正娶,就更不能这样草率地要你莹儿,这是一辈子的事,我希望到老了,我们还能有美好的回忆,而不是我乘机占了你的便宜,你明白吗?”
大乔似懂非懂,只知孙策好似十分疼惜她,乖顺地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了,孙策拉开榻锦被,对大乔道:“外面雨太大了,今晚就在这里歇着吧我不会碰你的。”
大乔眨眨眼,神色有些迟疑,孙策明白她的顾虑,将地的包袱捡起,拿出亵衣穿:“让我试试岳父给我备的衣服可还合身。”
大乔这才裹紧被子转过身去,一颗心却噗通噗通跳个不住。
帘外细雨潺潺依旧,孙策将帐帘扎好,压灭了丛丛油灯,而后轻轻躺在了大乔身旁。
这丫头方才明明怕得要死,现下竟然一转眼就睡着了。孙策望着大乔恬静的睡颜,心生自嘲:今夜他简直比柳下惠还要厉害,竟然真的忍了下来,什么也没做。放着这等大美人在榻,不知算不算暴殄天物?
孙策长声一叹,复坐起了身子,在夜色里发起了呆。虽然他对大乔言之凿凿,心里却实在没底,万一受封之事有诈,他又该如何脱身呢?
横竖今夜是睡不着了,澡盆中水亦冷了,索性就让他洗个冷水澡,好好冷静几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