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不也一样,一大早天还没亮,是要上山采那雨后才出的药菌?”
张仲景不答话,打开木质大门,径直向外走去。大雨初霁,青石板阶湿滑泥泞,道旁青草散发出淡淡清香。张仲景背着手,沿着巢湖徐徐前行,周瑜紧随其后,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倒映在巢湖水中,温馨恬然。
张仲景边走边问:“公瑾,伯符那小子来找你,可是要你陪他去找袁术要兵?”
周瑜据实答道:“正是。”
张仲景沉默许久,压低嗓音道:“现下世道这么乱,那小子又一心为父报仇。你随他一起,势必要搅入这乱世纷争之中,你可想好了?”
大路旁,一头青牛正埋头吃草,牛角尖尖,尾巴摇摇,十分惬意。周瑜见此,拱手笑道:“师父这青牛,倒是跟老子那一头像极了。”
张仲景明白,周瑜敬他是师长,不忍反驳,便借用青牛,指他这师父信奉老庄出世之学,而他自己则以儒学兼济天下为己任。张仲景拍拍周瑜的肩背,捋须道:“小子,你知道吗,师父也曾是个儒生,渴望出仕为官,造福一方百姓。可朝堂黑暗,为师有心无力,这才不再将心思放在朝堂上,转向悬壶济世。你有心出世,为师不反对,可袁术绝非善类,伯符前去与他为伍,能有好结果吗?”
“师父,伯符已不似小时候那般莽撞冲动了,他虽然不读圣贤书,却精通兵法,自有一套带兵学问。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不会比孙伯父差”
张仲景踮脚抬手戳在周瑜的眉心间,咬牙道:“傻小子,你当我认定他孙伯符没本事?我相信他将兵如神,也相信他雄才伟略,可这有用吗?孙坚当年何等骁勇,若是在治世,建功立业,成就必不低于卫青霍去病!可他未满四十就离奇死去,留下伯符仲谋孤儿寡母几人,艰难度日为师劝你们,天下局势仍不明晰,现下不是出头的时候”
周瑜顺着柳堤向东望去,一片茂林修竹后,正是周氏祖坟。周瑜的父母与爱妻皆葬在此处,周瑜远远眺望,视线渺远又深情:“师父说的公瑾都明白。从前方出仕时,我筹谋良多,也曾因时运而苦恼。可父母妻子相继离去后,我已不再在意这些。无论前路如何,我都愿意随伯符一道走下去,名垂青史也好,碌碌无为也罢,总归不枉过一生就好。”
张仲景思虑良久,变换数种神情,最终释然一笑:“你这孩子,真像老夫年轻的时候。老夫放弃仕途转向行医时,也曾遭师长激烈反对。彼时我南阳张家二百余口,人丁兴旺,谁知天不假年,族中亲人相继因时疫去世,最终仅余下七八口。老夫悲愤交加,下定决心,一定要扫除时疫,倾心研究数十载,谁承想竟依然治不了你夫人的病公瑾,为师心中有愧。”
周瑜跪下抱拳大拜:“师父这话,公瑾实在受不起公瑾无福,与我夫人的姻缘如露水,可公瑾能与她举案齐眉,已是三生有幸。若令师父愧疚,实在是我的不是。”
张仲景将周瑜扶起,拍拍他的手:“傻孩子,既然你已决定,去做便是。动身前,记得将居巢百姓托付与可信之人。”
“师父放心,我已筹谋妥当了。”
天色渐明,张仲景不再耽搁,牵着青牛向汤山走去,道骨身姿不消片刻就掩映在了一片苍翠之中。
周瑜目送张仲景离去后,返身走回老宅。天色还早,众人定然还在睡梦之中,周瑜动作极轻,钻入大门内。谁知一个素衣披发的身影立在牡丹花丛处,周瑜思绪正远,回眸一望,惊得差点跳起脚来。
那人正是退烧了的小乔,此时她只穿亵衣,秀发顺滑如瀑,随风轻飏,小脸惨白如纸,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婉转,好似黑水银中养着一丸白水银。小乔年岁尚小,平素爱着男装,今朝素衣披发,倒别有几分姑娘家豆蔻芳华的含苞之美。
可周瑜实在太不解风情,蹙眉冷道:“怎么还没康复就下了地?若再烧起来可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