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熟悉而陌生的天花板。
胸口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悲恸感,像是潮水退去后的余韵。他茫然举起手,上面并没有布满老茧与伤口,反而有种病态的白皙。
“嘶,头好痛……”
杜克有些茫然地坐起身,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的究极问题中。
周围的布置十分眼熟,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房间。但在印象里,它不应该……这么幼稚。
角落靠着把粗糙的木剑,书桌上还有童话绘本,旁边是一张布满歪扭字迹的纸张。
墙壁上挂着一副漂亮的人像,滴满蜡油的烛台立在书桌上,正对着窗户的门半掩着,房间有股安宁的气氛。
他下意识地环视一圈,眼神定格在某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书桌前坐着一个女孩子。她用手肘撑着脸颊,在午后的阳光打着盹。空气中有纷飞的碎光落下,她被杜克掀动被子的声音吵醒,睁眼看了过来。
那张精致的鹅蛋脸上没有表情,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身上的气场也是冷冷的,刺向每一个靠近过来的人。
杜克突然伸手抱住了她,悲伤化作实质喷薄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当初在伊莱休家族动手的时候,他并非没有察觉,而是认为没有必要阻止。对他来说,在失去了眼前的少女后,一切似乎没有了意义。
希尔缇娅是他的贴身女仆。没参军前负责照顾他的起居,参军后又成了他的辅佐官,最后为他而死。
“……少爷?”因为突然被抱住,希尔缇娅先是楞了一下,而后勾起唇角:“虽然缇娅我很有魅力,少爷忍不住也可以理解,可现在是白天哦?”
听到她的声音,杜克忽然安定了下来。
不是假的。她还活着。
少女不知道他那炽烈的感情从何而来,只是静静地听着杜克的心跳声。她不讨厌被这么抱着,但也仅此而已。
半晌,杜克松开了她,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身上。
希尔缇娅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伸手抚平了他衣服上的褶皱,轻声问道:“少爷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杜克一愣。有那么真实的梦境吗?
战火、悲鸣、憎恨、死亡……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像是刻在了他的心里。而且比起脑海里的另一段记忆,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嗯,算是吧。”他的脑袋像是一团浆糊,强撑着点了点头。
“那还真有些危险呢,”希尔缇娅为他整理好衣服后,才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裙摆,“看来以后只能由我来照顾睡着的少爷了。”
“呃……以后应该不会了。”杜克一手扶着脑袋,翻身下床,少女熟练地为他披上外套。
见杜克站在银镜前整理仪容,她有些疑惑地皱眉:“少爷,要出门么?您的身体……”
“没关系的,”杜克回头朝她笑了一下,“我就是出去随便逛逛。”
他能感觉到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这令他更为不解,但眼下有必须确认的事情。
“我也去。”
“让老约翰跟着我就行了,会在晚饭前回来的。”
老约翰是家里的车夫,身材高大,能当半个护卫用。见他态度坚决,希尔缇娅也不再坚持,默默送他出了门。
杜克要去的是下城的西街区,是整座王城最混乱的地方,也就是俗称的贫民区。
那是他曾行刑的地方。
乘上马车,回头看着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后,他脸上的轻松也荡然无存。
杜克心里有太多的疑惑。
像是为什么父亲明知道会落得这个结局,却仍要这样做。像是为什么海对岸的国家要突然发动战争,他们那编制完整的舰队又是从何而来……
以及,最重要的问题——
我,究竟是谁?
“杜克少爷,前面要查通行证了。”车夫约翰那粗犷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杜克楞了一会,才从上衣口袋翻出一张硬纸片递了过去。
自贵族院通过《区域划分管理法案》后,上下城区就被一堵高墙隔开了,并使用通行证作为限制进出的手段。
讽刺的是,即便平民能攒够三十枚银币买下通行证,也无法负担起上城区那高昂的物价与住宅。
正当他在脑海里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时,马车渐渐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