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劫粮是凶多吉少,而且韩合本就善于劫粮劫道,赵逊反过来去劫韩合的粮,万一被打个反埋伏,岂不是自己去送人头。
眼下赵逊决意如此而为,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一条路,或者自己半路上溜号?可溜了,自己口粮怎么办!不还得有个饭碗。
赵逊传令不久,百里燕被调往右都督钟衡麾下,随后趁着天黑连夜启程。随军不过一千百多人,钟衡率领一千步卒埋伏于马蹄岭以南一里地的小树林,百里燕则率领百人的假辎重队择机经过马蹄岭。
这百人中绝大多数是民夫、苦役,只有不到百人归属辎重营的老弱病残兵士,遭遇晋军骑兵百人巡逻队,根本招架不住。
骑在马上边走边想,百里燕觉得赵逊的主意不太靠谱,于是策马上前与右都督钟衡说道:
“钟衡将军,有一事在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讲。”钟衡就一个字,头也不回继续骑马赶路。
“在下以为,夜间设伏为好。若是白日设伏,晋军万一走脱一人一骑,晋军大军必到,届时这平原之上,我等跑得再快,也难以逃脱。”
“那你可知,若是夜间伏击,众人如何找准方向,将晋军引入我军设伏之地,我军倘若败走,又如何在夜间收拢人马。”
钟衡目中生疑,仔细打量百里燕。心里早想到百里燕有趁乱开溜的打算,只是迫于自己人多,找不到机会。
百里燕当然知道钟衡眼神的意思,但自己逃能逃到哪儿去,还不得有口饭吃,夜间伏击纯粹是为了自己小命着想。
白天伏击有诸多好处,而夜间伏击由于普遍的夜盲症和缺乏方向参照物,也不可能提供人为光源,夜袭存在许多不确定性,荒郊野外伏击有技术上的难度,因为你不能确保巡逻队身后,会否还有其他没有举火的晋军伏兵跟在身后策应,而白天视野较为清楚。
如果夜袭失败,夜间混乱之下不辨方位,加之夜盲症和缺乏组织性,兵士出于本能只顾逃命,难以再次集结。多数的败仗都是兵士四散无法收拢导致的败仗,真正因为战斗伤亡败亡的其实不多。
未战而先思败,是为将者普遍应该掌握的思考方式,但能做到这一点的却不多,而钟衡所虑正是在此。
这时百里燕又道:
“钟衡将军,在下有一法,可令夜间将晋军诱入我军设伏之地。”
“哦,尽管说来。”
“在下略知星相,只需定准星位,令众人认准星位之所在,便可在夜间伏击晋军,如此晋军无备之下,定然中计。”
“哦?!”钟衡抬头望天,月色皎洁天气晴好,空中星月一览无遗,渐有认同之意:“你可有把握。”
“只要非痴非傻者,此法有九成把握。”
“既如此,今夜抵达小树林,明夜便去劫杀晋军。”
“诺!”
晚上打埋伏,尤其是做鱼饵的,率领一帮乌合之众仓惶逃窜,黑灯瞎火之下往往都是瞎抓,必须有个统一的撤退方位。
当然,并非赵逊、钟衡想不到天黑打埋伏,如果是峡谷和必经之路,谁都知道夜间打埋伏,就因为是必经之路,目标是死的。可如果在大平原上打埋伏,行军多数情况下依托既有的道路设施,但也可绕行。
一击之下若未能得逞,骑兵一旦举火展开,晚上对于散乱的步兵而言就是噩梦,作战难度极大。所以白天借助小树林或者蒿草掩护伏击骑兵,是上选。
与钟衡说定计策,次日天亮前抵达马蹄岭南边小树林不久,众军进入隐蔽。同时百里燕以“齐腾星”为参照物,定位小树林方位。
“齐腾星”是以发现人齐藤而命名的星组,全部共十三颗星,形似酒缸,所以又名酒缸星,十三颗星亮度较高,方便观察和定位。
确定齐腾星为参照,第二天天黑之后,百里燕与钟衡分兵,自率百多人携着车马,趁着夜色前往马蹄岭驻防,等到晋军骑兵而来,迅速装扮成辎重队西行。
“马蹄岭”故名意思就是形如马蹄状的丘陵,海拔并不高,百里燕目测高度只有一百多米,而辎重队要在马蹄岭北面坡下经过,这样一来一旦遭遇晋军交手后溃逃,要么绕过马蹄岭,要么翻过马蹄岭,无论哪一种,都需要消耗大量体力。
多数人本来就吃不饱,这个时候还要翻山绕路逃命,恐怕一多半都得死。想到这里,百里燕与押粮的辎重百夫长说道:
“在下以为,你等率五十人驻扎于潜伏与马蹄岭之上,待到在下率领溃散,便撤往马蹄岭上,晋军倘若追击,必是骑兵仰攻。届时百夫长与众人群起而攻之,定能杀敌措手不及。
而与此同时,在下率其余人等冲上马蹄岭后,与马蹄岭另一侧站住阵脚,而后百夫长可摔人向在下靠拢,我等如此交替撤退,令晋军始终无法脱离战线。”
“如此可行?”百夫长怀疑道。
“此乃诱敌之法,乃昨日赵大都督秘受与在下,只要依令行事,便能诱敌跟随。”
“既如此,便按大都督之令行事。”
这位百夫长倒是果断,不信百里燕的话,只信赵逊的。而且这年头基本上没人敢假传军令,即便百里燕假传军令,临阵之前也没人怀疑。而且小小的百夫长,基本上不会主动思考战术逻辑。
于是敲定计划,百夫长率领钩镰戟、弓箭手,共计五十人爬上马蹄岭埋伏,而百里燕率领剩下士卒十余人,民夫、苦役七百余人等候在马蹄岭以东,等待从西面而来的晋军巡逻骑兵队,并派出哨探盯着西面,警戒晋国骑兵。
为了假戏真做,此番辎重车辆上最上层堆放的麻袋都是稻米,下面都是泥土。万一晋军击溃辎重队,仓促之下势必要验看,表层这层麻袋便能迷惑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