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储籍只是冷哼一声。
“还真是癞蛤蟆爬脚面,”他瞥了一眼姜芝不明所以的眼神,“不咬人膈应人。”
“……”姜芝强颜欢笑。
这就是古地球神秘而又伤人的语言艺术吗?
然而更恶心人的是,面对如此侮辱,姜芝还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咽,狗腿地附和道:
“陛下说得好。”
你骂我,我吃亏,你是王八老乌龟。
这回换到储籍失语了。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身怀系统的“废物”不仅没有仗着系统的帮助横行霸道,反而比往常那些新人更加……能屈能伸。
他真的想说,你大可不必如此。
姜芝发现,大约是真的被她这一顿操作恶心坏了,这狗皇帝居然没有继续追究那莫须有的罪名,反而直接大手一挥将她赶了出去。
小命没丢,也没有侍寝,真是不幸中的万万幸啊!
她离去时的背影都多了几分快活的气息。
储籍收回视线,习惯性地感受到舌尖划过虎牙的刺痛感,静了几秒,侧头问邹公公:
“雄才伟略?大昭之福?”
邹公公感受到他的视线,忍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弓腰赔笑道:
“陛下乃千古一帝,博古通今,有经天纬地之才能,如今大昭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全倚仗您的精明决策,可不就是大昭之福嘛!”
“呵。”
*
捡回了一条命的姜芝在心里默默钦佩着那位将经验传授给她的前辈。
果然每个人的成功都是有原因的,她不过是当了这么一会儿的孙子就憋屈得要死,那位厉害的前辈却靠着这一手绝活安然度过了整个副本。
果然她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那位风评被害的前辈可能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把假话说到这个地步。
那已经不是拍马屁了,是阴阳怪气。
死里逃生的姜芝心情颇好地绕到白日里遇见小男孩的冷宫附近瞧了瞧。只是身侧都有宫人陪同,她不太好明目张胆地过去,只是在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那个隐蔽的狗洞。
糕点已经不见了。
*
邹公公眼看着姜芝活蹦乱跳地进来,全须全尾地出去,也不知道是该夸姜芝角度刁钻还是该夸陛下良心发现。
总归以后多关照关照姜美人总没错。
今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着陛下较之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像他这种从小服侍主子长大的奴才,惯会看人脸色,不然也不能在厉帝身边活到现在。
明明昨日陛下还杀了几个不合心意的厨子,寝殿里服侍的宫人也换了一批。那屋里头的血腥味儿还没散尽呢,一早起来不仅放了触了陛下霉头的常公公,选妃的时候面对这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娇娇弱弱的贵女们,也没暴躁,夜里甚至还网开一面饶过了姜美人——今儿一整天,竟是没杀一个人!
别说杀人了,连罚都没罚!
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他得回去烧几柱香,谢谢祖皇帝开眼。
*
厉帝不喜欢身侧有人伺候,因此多数时候寝宫里都是极安静的。
安静到就连主子离开了,也没人能发现。
夜色如水,秋夏交接时的天气格外凉快,恼人的热浪后继无力地被秋风吹散。代表着夏的余韵的蝉鸣,早早地被杀死在肃穆威严的皇宫中。
皇宫的夜一如既往的安静。
死气沉沉。
D30小心地感受了一下储籍此刻的心情,想说些什么,却莫名地感到压抑。即将出口的话绕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这个奇怪的NPC让它有点害怕。
它分析不出这个NPC此时的情感波动,但直觉告诉它,少说话为妙。
男人的心情变得还真是快啊。
还好它没有性别,嘻嘻。
储籍独自一人来到了金銮殿,坐在那把冰凉的龙椅上,望着下方空荡荡的朝堂。
蟠龙柱上威严的龙目直勾勾地盯着他,偌大的金銮殿此时空旷得可怕。
无人掌灯,夜里黑魆魆一片。殿门大开,今夜月色极好,探进殿里,落在厚重的红毯上,像是落了层薄薄的灰。
一切都和曾经无数次轮回时一模一样,唯一的变数,只有每次更换的“工作人员”。
今日的那个名叫姜芝的新人虽说看起来没什么脑子,说话还不讨人喜欢……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身上的那股子鲜活的气息,和这陈旧腐朽的皇宫,格格不入。
他也不知道,他在这龙椅上坐了多少年了。
日出日落,他的王朝不会倒,他也不会死,就连陪他演戏的所有人,都只是别人的棋子。
他在这方寸间叱咤风云,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们眼里,他是否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锋利的虎牙刺破舌尖,铁锈味蔓延口腔,咸腥味刺激着味蕾,熟悉的痛苦在这具破败的躯壳下复苏。
那张让所有人惊叹的面庞上,流露出与阴郁的面色截然不同的生气。
他的脸病态又苍白,像是在棺里封藏了许久的古尸。
但他的眼中却压抑着炙热,漆黑的瞳仁中似乎燃烧着熊熊烈火一般足以焚烧一切的野望。
“同孤说说外面的世界吧。”他开口,声音低沉。
D30也不知为何,此时心情愈发沉重了,它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欢快些,驱散这空气间让人难过的因子:
【陛下,我来的地方可是很大很大的,大到没有人能找到宇宙的边际,每天有上万个星球在运转——您生活的副本是仿照古地球设计哒,您所在的这片土地,只占古地球面积的几十分之一。
在我们那里,像古地球这样的星球有一万七千多个,但每个星球上住的人都很少。有的星球一天能看到五六次日出日落,有的要好几个月,甚至一年才能见到一次日出,还有的星球,从来都见不到太阳……】
稚嫩的童音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熟悉的剧痛再其次袭来,像是一个他永远摆脱不了的诅咒,把他束缚在这里,想要彻底将他变成一个无知无畏的怪物。
剧痛愈演愈烈,甚至让他的神志逐渐迷失,他听不清那软软的童音在说什么,眼前一片模糊。
他已经被这样的痛苦折磨很久了,但可笑的是,每次这样让他几欲死去的剧痛,只是那些人口中所谓的“人物设定”。
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几个字,让他曾经迷失自我,只能靠杀人发泄。
在最初的几次轮回里,他杀了太多的人了,到处都是尸山血海。与他亲近的、不亲近的,全都死光了,整个皇宫空荡荡,只有他不人不鬼地游荡着,丧失理智,只知道杀戮。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觉醒自己的意志,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不停轮回的游戏,他照着“设定”走下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
就在那样的情况下,第一个带着系统的新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