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阿姨进来把东西收拾干净,又用看垃圾的眼色狠狠地盯了大胡子几眼,最后像是躲瘟疫一样跑走了。
等人们走光。
梅根如狼似虎的眼神是回不来了。
沙发的软布罩子换了新,他先是脱了湿漉漉的衣服裤子,倒在沙发上偷摸摸哭了一会,变成了呜嘤嘤的小狼崽。
他直起身子,拿起遥控器,给自己加油鼓劲。
“梅根...振作起来!振作起来梅根!”
打开电视机,选了美剧《越狱》,要找回来一点感觉。
“是的,我要像这个男主角一样,逃出这里。”
他看着桌上的海碗新菜自言自语。
“曾经有人用一根勺子,从世界上最恐怖的监狱中逃了出来,我也可以,我是个性感硬汉!我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力...”
很可惜,饭菜餐盘里只有一双筷子,没有勺子。
——梅根先生决定换个节目。
选了《阿甘正传》、《当幸福来敲门》、《忠犬八公的故事》连播,后边加上《哈利波特》合集。
当汤姆·汉克斯先生的形象登上大荧幕,Fump Suite的音乐再次响起,
他依稀记得杰森·梅根还没有变成一个经年累月的乘客之前,躲在车库里和侍者姑娘看电影的时光。
梅根已经准备好了纸巾,他狠狠地擤着鼻涕擦着眼泪。又捧起并不喜欢的饭菜,试着学会如何用筷子。
他感觉自己笨拙得就像是荧幕里的那个孩子,像那个阿甘一样。
他一边吃,一边看,一边哭,一边想。
这些世界上的犰狳猎手们是多么狠厉和凶悍,猎手前辈们不光能对付他生活中遭遇的这些磨难,还能轻易跨过这些磨难去狩猎。
当一个坏人很难,想成为黑恶势力中的巨星更难。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任何人帮助,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顶着红彤彤的健康码,去狩猎乘客更是难上加难。
当电视里的福尔斯·甘开始奔跑。
梅根先生嘴边挂着点米饭,胡须中多了点油渍。牙缝里的菜叶跟着喉口作出不甘心的咆哮。
“跑!阿甘!跑!”
他喊叫着,举着筷子端着碗,像是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
他看着客厅落地镜里的自己,正如漂流记中,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的野人鲁滨逊。对着生活喊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跑!福尔斯·甘!跑!”
看见电视里一道道枷锁脱落,主人公越跑越快。
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一秒。
杰森·梅根的眼睛撇过窗户。
二十七层的高楼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阻碍了。
他来到窗边,只穿着一条内裤。仔细观察着窗户边缘的钢制卡扣和六角螺帽。
这些东西就像是阿甘身上的助步器,仿佛梅根只要动动腿,就能将它们拆下来。
远方的机场航站楼在呼唤他。
他能听见飞机滑行时像是鸥鸟一样嘹亮的引擎声。
他感觉得到——油泵工作时管道向着飞机的油箱注入了生命。那种难以言喻的伟力让他沉浸在电影的背景音乐里情难自抑。
就在他要实际行动,拆开窗锁,攀下高楼,向着新的生活奔跑时。
航站楼的广场停下了一辆大巴,大巴陆续下来十多个乘客。
经年累月的地下冒险经验让梅根先生有了过人的灵感。
在那个瞬间,他浑身的毛孔收缩,两眼发直,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僵死不动了。
他感觉难以呼吸,身体的血液流速都变慢,四肢的肌肉和关节也生涩起来。
在灵感的刺激下,心脏和颈部大血管像是被两只大手给死死掐住,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他立刻蹲下背靠着墙壁,两只手掌也紧紧的贴着墙面,生怕被人发现似的,眼中流露出悚然惊恐。
他的神经紧张,头顶的窗户投下的阳光也变得刺眼。
他无法直视那个人——那个熟悉的,这几天在目标照片上见过无数次的人。
那个寒冷阴刻的男人,那个纤瘦矮小的男人。
那个第一次乘车归来,在梅根先生印象中,本该像是新生儿一样毫无防备的猎物。
那个江雪明。
......
......
航站楼的广场。
七哥已经提前订好了机票。
雪明牵着妹妹的手,说起以后要做的事。
“你还有一年不到就要毕业了,想去哪里?”
白露懵懂地说着:“我想考美院!国美央美清华美院,我的文化课成绩很好。哥,你教我画画一定行!”
雪明别有深意地撇过头,往机场东侧的建筑群看了一眼。
刚才他感觉到了——有种莫名奇妙的灵感似乎在窥视他,只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不过这种情况在以前的生活中也时常出现。
就像是七哥昨天夜里突然发癫,偷偷跑到床边蹲在他面前,和刚才的感觉差不多。
他也没多在意,听见妹妹学习成绩不错的消息,他十分开心。
“我等你的好消息,考上哪个大学,我就跟着你,去那个城市定居照顾你。”
......
......
梅根等待着,等待着身体重新回到自我意识的掌控之中。
差不多有一分多钟,他从大脑赋予的恐惧幻象里回到现实。
这位经年累月的乘客,大多都是依靠着这份超然的灵感,在地下世界中躲过劫难。
他满脸的冷汗,却高傲又倔强,心中考量着。
绝对不能让江雪明成为他的心魔,成为他黑恶新星内心世界的恐怖壁障。
很快他就说服自己了,把针对江雪明的绑票计划推迟半个月,才没有害怕的意思——毕竟他还得隔离十四天。
然后坐回沙发前。
电影还在继续。
生活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