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工工资三万七，呸……”

“缴纳五险一金八千，呸……”

“场地修缮及各种杂费，两万一，呸……”

韩子吟拿着手机，每翻一页账单，就要吐一次风刮进嘴里的假发。

他身上的直裾大袖袍服在风中猎猎作响，怀里那沓传单可能误以为自己是钞票，正迫不及待地往半空中扑腾。

“文物保养维护费用，四万……”

视线有点失焦，眼前发晕，汗一茬一茬地往外冒。

“经核算后的本月支出数额为，106404元，本博物馆上月结余资金10万，支付后赤字……”

韩子吟直感觉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急需疏通，拼尽力气压住颤抖的手，把打火机塞进嘴里，按了好几下香烟都没打着火。

接手这家博物馆前，自己身无分文，刻苦经营这家博物馆几个月，自己终于来到了负债六千的地步。

都说民营博物馆是烧钱机器，现在看来，这简直是……

太好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啊，终于成功背上债务了。

背上债务，就足以证明博物馆开不下去，开不下去还能怎么办？

卖地！

博物馆的地，可是面积高达上千平米，与本市最大的文化街一墙之隔，出去两个路口就是商业步行街，坐车十几分钟就能到市中心CBD的绝佳地段，五十年土地使用权，可谓寸土寸金。

他还没咨询能卖多少，但那个数字绝对比月售四十来张10块的门票、八九个5块钱的胸章赚得多，足够让自己子孙三代躺在家没事干，天天数钱。

韩子吟感觉心底直痒痒，好像第一次谈恋爱一样，浑身上下都在不住哆嗦，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卖地了，我要发财了。

此时正是开春，齐海市文化街的路口车水马龙，街头的牌坊上还挂着过年的红灯笼。

坊下进出的男女老少们摩肩擦踵，他们有来看汉服的，有的是倒腾古玩的，也有来买扇子和首饰的。

但就是没有一个人瞧一眼文化街旁边，古香古色的“采汉博物馆”。

一个路人打韩子吟跟前经过，见有传单想拿一张，刚伸手就和他对上了视线，赶忙摆出交警拦车的姿势：“不用，谢谢！这年头谁还看博物馆啊？小学生春游才去的地方。”

谁给你了，快滚开，你们这些可恶的潜在顾客。

心是这么想，表面功夫还是要有，韩子吟马上闭起咧开的嘴，想掩饰住自己的得意，但笑意还是不住从鼻子里钻出来：“哼哼哼~喜欢就进来逛，嘿嘿，十块钱一位，呵呵呵，很便宜的。”

对方立刻打了个寒颤：“真，真不用了，我，我家里还有事，再见！”说罢扭头撒腿就跑。

哎，这就对了。

自从韩子吟接手过这家博物馆的全部产权，就一直在想方设法地阻止游客进来参观，败坏口碑和名声，为卖地做足前戏。

吓跑了这个游客，又立起有事闭馆的牌子，他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准备回去，刚一转身就看见一只白色的可爱生物蹦蹦跳跳朝这边跑了过来。

“韩子吟。”

平视的视角里出现了一只手，韩子吟低下头才能看见一个约有一米四的小姑娘，穿了一身白底蓝花的襦裙，头发扎成两个羊角，正努力地仰头看自己，粉雕玉砌的可爱样子令人想起“青梅”这个浪漫的意象。

“韩子吟，给我钱。”

然后一下子就不可爱了。

小姑娘使劲把手伸到韩子吟的脸前：“我知道你给他们发工资了，但是没给我发，给我钱。”

倒霉孩子，等卖出地去，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李鹤晚副馆长，咱们先抛开工资不谈。我平时对你够不错吧，你让我堂堂馆长，穿上汉服招徕游客，我也绝无二话。”韩子吟决定先忽悠着，反正这孩子一直不大聪明，“可你看看现在，租汉服的钱花出去了，客流量却不见一点增长。你倒告诉我，怎么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