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几日,施雪柳还吩咐着下人对姐妹两人照顾有佳,可没过多少时日,便学会了在那私底下一些小事上为难。
祁涟前世甚为喜净,每日都有沐浴的习惯。
之前那段时日流落在外,她便不挑剔些什么,本以为到了衡府热水能宽裕些,可没想到指使身边的两个丫头去要水时,也会被刺回来。
“娘子也别嫌咱们说话难听,我们俩自出生便在这府里,可没见过哪位主子热水用得像您这样勤的!虽说您爱干净儿,可糟践人也不是这个法子呀!”云香那头一歪,斜眼就看向祁涟,话里话外非但没有一丝尊敬,还藏着丝怨怪。
要说这两个丫鬟真不愧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年纪这样小便学会了一个做红脸,一个做白脸。
前头云香刚驳了祁涟的话,还不等祁涟说什么,身旁的云霞便又接着道,“娘子初初从乡下来,想来便不清楚这府里的门门道道。那些厨房里的管事嬷嬷在夫人面前寻常扮作那唯唯诺诺乖巧的样子,可咱们去要水那里又是轻巧的事儿呢!
要我说,这些婆子平日里爱吃个酒,不如娘子给些银钱与我,我从府外买些酒来打点一下厨房的管事嬷嬷,好叫咱们以后这院子里的热水用地便宜一些。”
祁涟那端庄的笑也维持不住僵在了脸上。
两个丫鬟等了一阵子,见祁涟没什么动静,心上大概也知道这乡下来的娘子是个没什么油水可捞的,眼白一翻便端着架子走了。
祁涟心里这一口气呀,真是憋着上不去也下不来。
于是,她便悟了。
这世上的人虽各有各的不同,可有些事便是同宫里也是一样的,那就是银钱在哪里都是个好使的东西。
可姐弟三人皆从乡下而来,钱袋子真是比脸还干净,哪里有银钱来打点下人。
此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如今寄人篱下,又没有银钱傍身,平白无故还受着小丫鬟的白眼,只怕他们姐弟在这府里的境遇会越来越艰难。
衡立轩作为男子,行事必不会像女子那般细腻多思,且对于后宅那些糟践人的阴私手段他也不甚了解。
心里觉得纵然施雪柳对于他前头的娘子会有些嫉恨,也不至于将火气撒到几个孩子身上。
这府中的下人们最会看眼色行事,又多是施雪柳从国公府带来的,便大多知晓这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所以他们便在施雪柳或假做不知或暗许的情况下,没少给祁涟姐妹俩下绊子。
只不过祁涟自己也明白,这些府中的下人就如同当初宫里那些伺候的奴才也没什么两样。
都是些看人下菜碟的主儿。
如今他们姐弟三人在这府里既没钱,又不受重视,还是夫人的眼中钉,想过上好日子,那真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儿。
那些女人的腌臜手段,祁涟自小便见识到了。
她前世在她父王宫里,见惯了他父王那许多嫔妃平日里相互别苗头,私底下又互相使绊子的事儿。
女人有时阴狠毒辣起来,甚至比男人还厉害。
祁涟从来就没想着,要去靠讨好她那位“好”继母在府里过上安生日子。
她们如今唯一能够依靠,也只有那攀上高枝的爹爹了。
可她也打心底里知晓,像衡立轩这样自私又虚伪的人,要让他为了他们姐妹的生活而同背靠国公府的妻子对上,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这样的男人,只有动摇他最看重的、最核心的利益时,才能偶然一瞥他的真性情。
如今人微言轻,祁涟自认也是没辙,只能徐徐图之。
……
虽说在衡府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可这磕磕盼盼地,眼看也快要到了三月暮春。
府中的事没能让祁涟舒心几日,雍城的三月三眼看着又快到了。
这三月三又称上巳节,本是个除邪祓禊(fu二声xi四声)、游春取乐的节日,往年雍城的这些世家夫人女郎们便总喜欢在这一日去那曲江河畔踏春赏景。
到了乾国,就多了一样颇为新鲜的玩意儿,城中的各勋贵世家会在河畔提前搭建赏景的草庐。
虽名为草庐,但实际却同那些平民百姓家中的玩意儿大有不同。
这种草庐,皆是由名家好手设计。
用上好的竹材为基底,选用名贵的花木装饰,最后再添上些绫罗丝绸,安上雅座茶席,夫人女郎们姿态娴雅地于其中休憩赏景,凸显的便是这些高门世家们高雅的品味。
统统摆在曲江河畔,也是有个争高低的意思,哪家的草庐能更新颖好看,那家在这城里便能更出风头一些。
说得直白些,这草庐其实也是各世家之间一种炫财斗富的小手段。
这些高门贵族安生日子过得久了,就总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没什么取乐的玩意儿,这草庐也算得上是他们想出来的一种罢了。
今年又恰逢科考之年,每次春闱放榜之后,皇帝陛下总会在曲江河畔犒赏百官,宴请新科进士,雍城之中那些出色的世家公子们也多会出席。
这样难得的能一观城中出色儿郎的机会,那这些常囿于深宅中的夫人女郎们便更是不能错过的了。
如此想来,今年的三月三城中定会格外地热闹。
施雪柳自出嫁之后便懒怠了,纵然国公府就在一墙之隔,可也不是每日都会去请安的。
不过,平日里她倒是喜欢指使着柳嬷嬷带着衡语蓉过去。
他们施家当初之所以能傍上贺正这根大腿,继而如今过上这等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除了多亏她爹当初舍命打拼之外,也少不了当时的祖母慧眼识珠,一眼便瞧中了贺正不是池中之物。
如今施老夫人还健在,居于国公府的荣膺堂。
虽然老太太年事已高,但脑子依旧聪慧非凡,遇到些大事,施国公也多会征求她的意见。
由此施国公府如今的中馈虽是由国公夫人唐氏掌管,但遇到大事多还是由这位祖母决定的,在府中很有些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