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恪的话没有说错，曹操大军剑指延津，便是七天后的事。

他带着十几个骑兵，趴在山坡上的银杏树后面往下看，大气都不敢喘。毒辣的日光透过林梢直射下来，叫他们睁不开眼睛，身躯之下的草地湿热无比，满身是汗的身体贴上去，胸口就沾上了土，还有些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小虫儿毫不客气地往衣服里钻，个中滋味，叫他忍不住暗戳戳地骂娘。

好不开眼的老天！

因为怕袁恪有闪失，文丑最终还是没有应允他追击敌军的请求，而是打发他返回大营，防备曹操偷袭。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可在袁恪看来，这不过是他的坚持与文丑的谨慎相妥协的结果，他没想到文丑的性子与颜良大不一样，竟然放着现成的帮手不要，这不是浪费人才么？

所以，他还是偷偷违抗了命令，找了个制高点，替一路穷追猛打的文丑放哨。

趴在他身边的李二看他脸色铁青，偷偷递来一袋子酒，小声道：“四公子，来点儿！提提神！”

袁恪摇摇头道：“我没事，当心喝酒误事。”这话虽然听着有理有据，其实大半是托词，只是因为他不爱喝酒而已。

李二笑道：“公子多虑了，曹军早就被咱们吓跑了，这里怎么可能会来人！”他一把拔出塞子，咕嘟咕嘟灌下去几口，享受地舔舔嘴巴。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小声叫道：“公子，山下有人来了！”

袁恪心中一凛，立马便看到在山下的道路上，六百余名全副武装的曹军精锐骑兵在为首三员大将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沿着黄河开进，只是厚厚的青草将马蹄几乎全部陷了进去，才让他们的队伍看起来像一只慢吞吞的蚯蚓。

“这是怎么回事？”袁恪皱起眉头，发觉事情有些不简单。文丑已经率领骑兵去追曹军的辎重部队了，可另一支曹军兵马却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这难道是……

“伏兵，这是伏兵！”袁恪小声惊呼道，“那支辎重部队是诱饵，就是为了让文将军放松警惕，这支才是真正的敌人主力！”

“那……我们该怎么办？”李二的脸色也变了。

“你快些绕到后山，骑上马去跟文将军报信。”袁恪对李二说道，“我再看看情况，随后就到！”

“遵命！”李二赶紧翻身起来，想把酒囊系回腰上，但不知是喝醉了手指比较迟钝，还是心里畏惧的缘故，手一松，一袋子酒竟然失手掉落，咕噜咕噜地往山下滑去，正落在曹休脚下。

曹休眼尖，当即高叫道：“许将军，山上有人！”

许褚捡起酒囊端详了几眼，转头望山坡上的树林看来：“塞子上还能闻到酒气，是刚打开的！”

袁恪气得真想给李二两记耳光，李二也吓得面无血色，哆嗦道：“公子，咱们逃……逃……逃吧？”

“咱们的马拴在后山，曹军骑兵正在山下，我们往哪里逃？”袁恪怒喝道，“此时唯有拼力死战，杀出一条血路，才有活命的可能！大伙儿随我冲下去！”

说罢，他大喝一声，自山坡上滑了下去，挥舞长刀立时砍倒了两个猝不及防的曹军士兵。其他卫兵们也呼喝着滑了下来，拔刀肆意挥砍，一时间，曹军队伍中人仰马翻，仿佛被投石搅扰了平静的水面。

只是，这阵喧嚣没有持续太久，石块沉了底，水面掀起的波浪也渐渐平息，随着同行的卫兵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越来越多的长矛大刀向袁恪挥来，几乎让他脚下无立锥之地。袁恪在狭小的空隙里辗转腾挪，终于避无可避，被长矛挑翻在地，他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一头栽倒在草丛里，不动了。

曹休哈哈大笑，得意道：“就派了这么几个人埋伏，袁绍怕是太小瞧咱们了吧！”他抽出刀来，朝袁恪走去，想一刀斩下他的脑袋，讨个好彩头。

王忠拉住了他，提醒道：“曹将军，抓活的，问出点情报来。”他走到袁恪跟前，伸手想把他从草里拎出来，可就在他的手指将要触到袁恪的领子时，情况陡生变故，袁恪虽仍是面朝下栽在地上，却猛地向后蹬出一脚，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阴部！

王忠发出一声惨叫，抱着小腹跪倒在地，被一跃而起的袁恪抹了脖子。袁恪趁着曹兵们尚未回过神来的机会，一把拽下一个骑兵，跨上他的马，如离弦之箭般往山中跑去！

“王将军！”许褚和曹休见战友圆睁双眼，死不瞑目，俱是悲愤异常，拨马领军追了上去。袁恪耍了个心眼，他专挑树木茂密的小径走，曹军骑兵人数太多，挤作一团，反而耽误了功夫。转过七八个弯以后，曹兵的阵型已经彻底散了。

“许将军！”曹休大叫道，“战事要紧，我带兵去追文丑，这家伙交给你！”

按理说，无论是按资历，还是按能力，曹休都没有资格对许褚指手画脚，但他是曹操的族子，曹洪的亲侄儿，是根正苗红的“曹二代”，所以许褚也不敢不听，便点点头道：“也好，还请文烈小心行事！”

“将军放心！”曹休一拍胸脯，慨然说道，“我跟随车骑将军南征北战，怎么会畏惧一个浪得虚名的文丑？”

袁恪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四下扫视着山里的环境，思索脱身之策。正在此时，他忽然听见一阵劲风由远及近，急忙将整个人贴在马背上，躲过了许褚射来的一箭。许褚一击不成，骂骂咧咧地又射来一箭，袁恪仍是侧身躲过，驭马拐了个弯，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可这样太被动了！在追兵眼里，自己就是个移动的活靶子，照这么下去，要么自己被射死，要么马被累死，自己跟着一起完蛋。该怎么办呢？

袁恪一咬牙，决定赌一赌自己的运气。

许褚又“唰唰”射来两箭，袁恪躲过了第一箭，却没躲过第二箭，被射中了脊背，他一声大叫，伏在马背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