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袁恪愣住了。

敌军败退，骑兵追击……

在他的记忆深处，好像遇见过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赶紧劝颜良道：“颜将军，现在将士们四处追赶败兵，若是再有敌兵赶来，恐怕来不及反应。应该立即收拢队伍，重整阵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颜良哈哈笑道：“四公子是不是被郭图传染了疑心病？曹操派来打头阵的军队尚且如此不堪，更何况后来的兵马呢？你不要担心！”

他话音刚落，袁恪就听见耳朵里传来一阵节奏明快的轰隆声，一定是一队人马急行军时发出的。他抬头一看，在萧条的平原上，一股骑兵依风傍雨而来，皆是玄甲长枪，犹如乌云落地。

袁恪的喉头一阵颤栗，大叫道：“曹兵来了，准备迎敌！”

但是为时已晚，颜良带来的人马在追杀逃兵的过程里，阵型越拉越开，直至也变成了一个个四处乱跑的个体。此时，他们见到曹军骑兵气势汹汹而来，脑袋已经乱了，虽然有心列阵迎敌，却不知该往何处集结。颜良纵马来回驰骋，发布号令，但士兵们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哪里还听得进去？

正像高手过招，瞅准死穴便可一招制敌，曹军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凭借楔形阵法的威力拧成了一股劲，看准空子截断了袁军各部之间的联系。没有一个袁军士兵能够想到，现世报竟然来得这样快，他们刚才是如何痛击那伙步兵的，如今就一一反噬在了自己身上！

见情况紧急，袁恪带着一小队卫兵也加入了战阵。他使出闯王刀法，在战场上辗转腾挪，行云流水般结果了三四个铠甲无比坚固的曹军精锐。

但随着涌上来的曹兵越来越多，袁恪的这些杀伤渐渐显得无济于事。在一片人仰马翻里，四面八方都响起嘹亮的号角，是手执铁盾长枪的曹军重步兵合围了上来！

在曹军的步兵军阵之中，一名面如重枣的猛将拍马横刀，冲阵而来！

“不要慌乱，都听我的指令！”颜良不停地高声呼喊，喉咙里都要冒烟了，但平时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兵们，都像是着了魔，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听他的号令。他想止住后撤的兵士，却反而被人潮推向一边，突然，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哀鸣，陡然跪下了前蹄，他毫无防备地被甩下马来。

他七荤八素地滚了几圈，立马一骨碌翻身站起。好险！他哪怕再有刹那间的迟疑，曹军骑兵的铁蹄也会将他踏为肉泥。他低头躲过两名骑兵的夹击，听到了他们失手后的咒骂，不由得怒火中烧，高举战斧自他们背后追身劈下，将他们连人带马斩成了两截。

眼前是不断喷涌的鲜血，耳中是此起彼伏的哀嚎，纵使刚烈如颜良，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心痛如绞。

他恨！恨自己罔顾袁恪之言，没有早些齐整队形，招致平生第一场大败！

他恨自己没识破曹操的阴谋，被饵兵迷惑，害得几千将士命丧铁骑之下！

他恨自己辜负了袁公的信任，袁公派他前来打头阵，他却将头彩拱手让与了曹操！

如今败局已定，他想到了死，与其苟活招人笑柄，不如以死明志！他仓啷啷抽出佩剑，往颈上一横，心里却猛地一惊，暗暗叫道：“颜良啊颜良，你好生糊涂！军人的宿命是死在战场上，宁可被千刀万剐，也好过做个没骨气的懦夫！”

颜良将长剑掷在地上，挺起长斧冲入了敌阵。斧声嗡鸣如丧钟一般，被斧尖扫到的肉体都在顷刻间筋断骨折，他渐渐杀红了眼，意识不到双臂的沉重，也意识不到时间流逝的快慢。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按理说雨天的地面是扬不起尘的，但此时以他为中心，竟然卷起了滚滚沙尘，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来不及闪躲的曹兵被漩涡蹭到，轻则被吹出数丈远，重则被锋利的棱角刮下大片皮肉，倒地惨叫不止。曹兵们没见过这种架势，心里开始畏惧，动作也拖泥带水起来。

眼见战局又有逆转的可能，袁军将士们都冷静下来，开始回头英勇地作战。但就在这时，自曹军中冲出一团烈焰，径直撞上了颜良卷起的泥沙旋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众目睽睽之下，这股威力无穷的旋风居然被撞得节节后退，也就过了一眨眼的功夫，竟然烟消云散了，只留下瞠目结舌的颜良，兀自震惊不已。

他抬眼观瞧，才发现撞上自己的并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骑在通体火红的烈马背上的一员彪悍战将，头戴红缨铁兜鍪，身披鎏金铁片护心甲，手持青龙偃月刀，面孔红得发紫，须髯垂过胸前，这不正是刘玄德的义弟关羽关云长么！

“我听说关羽也在白马，如果颜将军能引他来投，与刘玄德一同为明公出力，也算是大功一件。”他回想起郭图的话，内心一阵犹豫。

刘、关、张桃园结义的佳话他已然有所耳闻，既然刘备栖身袁公帐下，那么关羽怎么有不来投奔的道理？他这时在战场上出现，会不会就是……不对！他暗暗摇头，关羽一出现，便破了自己的杀招，帮曹军解了围，怎能说是有心投奔呢，难道结义之情竟然是假的？

想到此处，他不屑地撇撇嘴。

“颜将军，小心！”袁恪的喊声从远处传来，将他从恍惚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他转头去寻找袁恪，正看见袁恪向自己飞奔而来，一脸的焦急之色。

“四公子为何这副样子？”他暗暗好奇，却突然听到一阵风声，当他转回头去，已经不见了关羽人影，只见刀影幢幢破空而来，填满了他的视野。

“可惜……”颜良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声，一桩桩一件件往事走马灯般地在他脑海里转圈，不知何时便会戛然而止。他已经感受到不止一股凌厉的杀气向自己劈来，认命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