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六章 分歧(1 / 1)花船载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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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乎袁恪的意料,当顺军兵马层层叠叠地涌到总督府前时,平素一向守卫森严的总督府却门户大开,连一个卫兵都没有。

“不好,何腾蛟逃走了!”李自成的脸色沉了下来,“老田,你带人在城里搜捕,万万不可放跑了他!”

“明白!”田见秀干脆利落地领命,招呼一队步兵往城东去了。

李自成带着袁恪等人进了总督府,毕竟就算走脱了何腾蛟,但是总督府里的案卷、地图等资料也是难得的好东西,必须尽快拿到手。随着李自成一声令下,几百兵丁四散开来,分别进入不同的房间搜查。

虽然比起腐化的不成样子的明廷军队,大顺军的军纪还算严明,但毕竟大多数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是为了升官发财。闯王明令不许掠夺财物,针对的也只是平民百姓,何腾蛟显然不在此列。所以,几乎所有的兵丁都争先恐后地冲进了后花园里的各间厢房,想着就算能偷摸一两件首饰,下半辈子衣食也可以无忧,早就忘记了他们是来搜查官府文书案卷的。

听着后花园里传来的哭喊声,袁恪无奈地叹了口气,独自进了西边的书房,打算尽快找出义父需要的东西。

当他毫无防备地推开书房的房门,却冷不丁地看到一个身穿大红彩绣狮子补官服的中年人正端坐在书桌之后,气定神闲地看书。

袁恪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抽刀指向他,大喝道:“你是谁?”

“你们终于来了。”中年人抬眼看看他,放下手里的书,脸上露出高傲的神色,“我就是湖广总督何腾蛟!”

“你就是何腾蛟?”袁恪惊讶道,“我以为你已经逃走了。”

“我身为湖广总督,却败在你们手里,有何面目逃跑?”何腾蛟叹道,“事已至此,你们要杀便杀吧!”

“是条汉子!”门外传来了李自成洪亮的嗓音,他带着几个士兵,也大踏步地走了进来,“那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

他一挥手,身旁的两个士兵就走上前去,架起了何腾蛟。

“义父,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袁恪轻轻拉拉李自成的衣袖,小声说道。

李自成此时正为大顺军取得的战果而兴奋,便笑道:“不用担心,你直说就是。”

袁恪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进言道:“义父,咱们虽然攻陷了长沙,但湖南还有很多城池都在防备我们。依孩儿之见,不如赦免何腾蛟、熊兆佐等人的罪过,好让天下看到我们的态度,也许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你还是改不了老毛病,心肠这么软,怎么能成大事?”李自成严厉地训斥他道,“何腾蛟是湖广总督,只要杀了他,其余官员群龙无首,人心必然离散,又有何惧?”

“可是……如果何腾蛟死了,其他人就会明白,只要被我们捉到,就只有死路一条,说不定反而会齐心协力与我们作对,这也会让以后的路更难走呀!”袁恪此时也展现了他性格中倔强的一面,依然坚持着他自己的观点。

李自成勃然大怒,大声说道:“要是不杀何腾蛟,我如何向将士们交待?你这种思想很危险,回去自己想想清楚!”

袁恪见他心意已决,只好无奈地退出了总督府。

第二天,湖广总督何腾蛟及他手下的熊兆佐、章旷等人都被斩首,一时湖南震动。

因为袁恪总是在杀人这件事上唱反调,李自成有心磨练他的心性,便让他跟随田见秀,筹办追赃助饷事宜。

这时的袁恪,还不明白什么是追赃助饷,想当然地以为就像字面意思一样,是追回被盗贼偷走的赃物,所以就欣然接受了。

田见秀见他一口答应,很是高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闯王总是担心你太妇人之仁,会误了大事,但是你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进步很快嘛!”

袁恪也没细想他的话,便义正辞严地答道:“缉拿盗贼,维持社会治安,正是我们该做的事!”

但很快他就发现,事情的走向又出现了偏差。

所谓追赃助饷,和缉拿盗贼没有什么关系,而是缉捕当地的官员和地主,对他们进行严刑拷打,逼迫他们交出钱财,充做大顺军的军饷,又被称为“拷饷”。

这种手段,在大顺军多年的南征北战里,是非常常见的,一来缓解了义军的经济压力,二来也让参加起义的农民们出了口恶气,所以从没有人提出过不同意见。

但是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的袁恪,对这种做法是非常不理解的。在他心里,始终不觉得官与民之间是一种截然对立的关系,世上固然有贪官污吏,但也有清官廉吏,像现在这般以雷霆手段,刚进城就不分青红皂白,立刻捕捉官僚地主,怎么可能不产生冤案呢?

更何况,突然获取的巨大权力很容易让人忘乎所以。身负追拷之责的士兵们用刑过重,常常把夹棍、炮烙等酷刑一股脑儿使出来,甚至有人被夹棍夹得头骨粉碎,脑浆迸裂而亡。

从眼前的所见所闻里,袁恪隐隐嗅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悄悄地找到田见秀,向他说了自己的担心:“士兵们在取人钱财的同时,往往同时取人性命,未免太过残忍。我已经听说善化、湘潭、湘乡等地的守将,把长沙城里的情况大肆宣扬,引发了民众对我们的不满情绪,要是继续下去,恐怕会出大乱子!”

袁恪之所以愿意对田见秀据实相告,是因为田见秀一向为人宽和,但是没想到,这次就连田见秀,也没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只是劝他“不必自己吓自己”。

见田见秀不能理解自己,心急如焚的袁恪只剩下劝谏李自成这一条路,但听到了风声的李自成根本不愿意见他。昔日情同父子的两人之间,因为思想观念的分歧,出现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袁恪无奈地站在长沙城头,远望着城外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壮烈景象,心里却是无限的悲凉:秋天已经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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