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他起晚了,错过了早餐的,再比如说当婶婶已经放下餐刀之后,饥肠辘辘的侄子还在往嘴里放一块煎鳕鱼。
按照贵族传统,当餐桌上女主人放下刀叉之后,就意味着一次用餐正式时间结束。无论你吃饱没吃饱,都必须立刻停止用餐。
克雷蒙的行径无疑是非常失礼的。
“不好意思。”
克雷蒙立刻把叉子放在了一边,点头致歉。
他虽然不喜欢这一套规矩,但并不准备为了这种事情和婶婶吵架。
一来这是非常小孩子气的事情。二来,克雷蒙知道,也许婶婶就在等着自己生气好借题发挥。
作为斯坦家的女主人,管教没有教养的粗野侄子,这种事情就算闹到大皇宫去都天经地义。
他让男仆收走自己面前的骨瓷盘子,腰背挺的笔直,双手交叉搭在桌子上。
婶婶淡淡的看了侄子一眼,见对方此时表现的就像是一只听话的鹌鹑,只好遗憾的移开了目光。
“这位是阿尔伯特律师,一直在替斯坦家处理财务,我今天特地请来在家里做客。”
她转头介绍一位穿着灰色的正装,有些肥胖,也有些秃顶的小老头。
从克雷蒙走进餐厅的时候,就看到对方就坐在伯伯的右手边,刚刚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
“向您致敬,斯坦男爵,美丽的斯坦夫人,以及克雷蒙小先生。”
对方先向着主位上如同一尊石塑木雕般一言不发的伯伯致意,然后向婶婶点头,最后则看向了克雷蒙。
“你好,律师先生。”
克雷蒙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会介绍给自己一位律师。
他知道,自己只需要听下去就好。
“他是来处理遗产分割示意的,既然你不愿意去军队磨炼自己。”婶婶失望叹了口气,“虽然我个人认为那才是一个男子汉该做的选择……但作为长辈,我依然尊重你的看法。”
“诺。”
婶婶挥了挥手。
于是阿尔伯特律师立刻就从手边的箱子中抽出厚厚的一大堆文件,站起身,胖大的肚子顶在桌子上,吃力的向克雷蒙这边推了过来。
克雷蒙接过了文件。
“这是你们支付给我一直到大学期间的学费,我放弃其他部分遗产的协议?”
不愧是婶婶,他昨天夜里刚刚提出的建议,这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对方连律师和合同都准备好了。
“本人,克雷蒙·斯坦,自愿捐献包含斯坦工厂、花园大道宅邸……所有财产的支配权,并不再享有该部分财产包含增值,售卖在内的一切权利……”
“您需要在这里,在这里,这里,和这里签名。”
阿尔伯特律师从餐桌边绕了过来:“并写一张以上决定完全处于清醒和自愿的情况下做出,不存在任何受胁迫的行为的证明函,该上鉴证人的印章后,这份协议就算生效了。”
“我和管家就是鉴证人。”
“少爷,出于责任,我希望你能够意识到这份合同是不可撤销的,请慎重考虑。”
管家朝克雷蒙点点头,“就算你没有考上新罗马的大学,你也已经放弃了原来的继承权。”
“我知道,谢谢。”克雷蒙翻阅着厚厚的文件。
管家是爷爷时期的老人,作为一名尽职的管家,对方每周的薪水超过50基尼,这是相当优渥的待遇。
同时,他的忠诚也仅仅属于斯坦家族的主人,以前是克雷蒙的爷爷,现在就是克雷蒙的伯伯。
他义务在于对每一位家庭成员保持足够的尊敬,但不会给与除了伯伯外的其他人忠心。
无论认同或者不认同,管家都不会违抗斯坦男爵的意见。
能在此时提醒克雷蒙一句,已经算的上是非常大的善意了。
“作为交换,你们会支付所有的学费,对吧?”克雷蒙问道。
“不是交换,是长辈出于关爱,对于晚辈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次开口的不是婶婶,而是旁边的阿尔伯特律师。
他的嘴中开始蹦出“用益物人”、“非受利行为”等等一连串的法律术语。
受限于详尽的贵族继承法和克雷蒙还没有成年的原因。
克雷蒙手上的这份协议非常的复杂。
理论上说哪怕是监护人,也无法做出损害被监护人财产的选择。
甚至就算克雷蒙想要主动把这些股份送给别人,从法理上来说,在他成年之前也是做不到的。
这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限制。
从好的一方面来说,她婶婶无法伪造一份放弃财产的签名。从坏的一方面说,克雷蒙也没办法立一份“我要是不幸去世,就把所有的财产捐给救济院”这样的协议来自保。
这种时候,就需要阿尔伯特这样专业的律师,进行复杂的法律嵌套来达到相应的目的。
等等,
克雷蒙翻动协议的手指突然僵住了。
“克雷蒙,这可是你自己的意思。”婶婶疑惑的问道,“我尊重你的选择,你现在改变主意想去军队也来得及。”
克雷蒙没有说话,他正在盯着纸张上的一个图案出神,连呼气都急促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十字架上的花纹熟悉了。
带着卷草纹的盾标他当然曾经见过,那分明就是斯坦家的家徽。
甚至十字架和家徽的组合自己不久前也在教堂见过。
至于2D—112,更简单了。
这不是什么古怪的密码,它根本就是……
墓地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