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饭点已经过了,大牛也回来复工了,正在后院“吭哧吭哧”刷着碗,客栈现在没什么人,只有大师兄那一桌还在不紧不慢地用着早饭。
掌柜正在抱着厚厚一沓的账本把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眉头皱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不知道是因为算术太难还是生意太臭,听见有人从楼梯上走下来,就抬头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愣住了,算盘忘打了,账本忘翻了,昨天还半只手还挣扎地扒在黄泉边上不肯撒手的病苗子一转眼就变成温润如玉的清雅公子,翩翩青衣,淡淡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掌柜你好,在下乃是青云门二弟子,木生,字回春,这几日承蒙掌柜的照顾,特来致谢。”
掌柜在交际场上纵横几十年,混得风生水起,对八方来客都照顾得面面俱到,如今看着眼前这俯首作揖的清雅公子,竟有些无措起来,想伸手扶起,又总觉得这样冒犯了,两只手讪讪地搭在半空放不下来。
“这……这怎么担得起……您是客人,我那做的都是本份事……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木回春神色自然地收回了手,对掌柜微微一笑,掌柜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要低下头,就听见那人说:“我观掌柜你印堂微暗,眼窝乌青,神色不虞,可是有多年头痛之症。”
掌柜一惊:“公子真是神人,我这头痛之症也是有些年头了,现在越发严重,多看一会账簿都疼得厉害……”
“不要紧,我这正好有治头痛之症的药,只要坚持服食几日,可大大缓解症状。”
此话一出,大师兄端茶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三师姐伸出去一半的筷子停住了,四师兄倒到一半的茶水断了,小师弟嘴里的半个包子“啪嗒”一声掉回了盘子里。
“别……”
出于对青云门众人的信任和对二师兄神奇的恢复能力的折服,掌柜欢欢喜喜接过二师兄给的药丸仰头便吃了下去,完全没发现不远处的四个呼吸声突然没了。
一秒,两秒,三秒……
掌柜:“哎呀,这药还真是神奇!我确实觉得灵台清明了好多!”
“嗖”地一阵风刮过,四道身影突然出现,把掌柜的围成了一圈。
大师兄拿着扇子轻轻敲了敲掌柜的的头盖骨,没有异常。
三师姐伸手指戳了戳掌柜的两边脸颊,没有异常。
四师兄捏了捏掌柜的鼻子和两只耳朵,没有异常。
小师弟够不到,伸手拉了拉掌柜的衣袖,掌柜的低下头去看他,神智清醒。
大师兄:“掌柜你是不是还没把药咽下去?快吐出来!”
三师姐:“掌柜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四师兄:“掌柜你不舒服一定要讲出来啊。”
小师弟:“不要憋着!”
掌柜的:“???”我挺好的啊……
二师兄冷哼一声,拨开了众人,把掌柜拉到旁边的桌子,继续他的诊断之旅。
小师弟神色凝重,抓起那半个包子重新吃了起来,嘴巴含糊不清地说着:“不可能,我吃过二师兄给的能变壮的糖,壮是壮了,两条手臂粗得我五天没能抬起来……”
四师兄神情肃穆,端起茶壶继续把那半杯茶水倒满,口中喃喃:“不可能,我也吃过二师兄给的能长高的糖,长是长了,打横了长,我肿了十天才消下去……”
三师姐一脸庄严,伸出筷子夾了一块花卷,若有所思:“不可能,我也吃过二师兄给的治嗓子的糖,好是好了,可我每天晚上看着月亮就想嚎上两句,硬是嚎了半个月……”
大师兄面对三双炙热的目光,神色淡淡地端起茶杯喝一口,才缓缓开口:“我曾经亲眼看见过他把一只五翎雀给喂晕过去,所以他给的东西我一律不吃。”
五翎雀是青云山上的一种稀有的小灵兽,尾巴上有五根不同颜色的翎毛,歌声优美婉转,性格活泼好动……本来不怕人的。
三师姐:“那为什么掌柜会没事?”
四师兄:“难道二师兄的药只对普通人有用?”
大师兄和小师弟:“有可能。”
四人就这个问题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乌句镇上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同福客栈住进了个医仙,赠医施药,药到病除。
一时间,客栈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头痛脚痛肚子痛,中风偏瘫不孕不育……有病的没病的全找过来了,二师兄沉浸在患者的海洋中忙得不亦乐乎,几乎不想走。
“把他打晕抬上车!”
大师兄一声令下,二师兄应声倒地,被三师姐四师兄抬手抬脚扔进了软绵绵的榻上,新买的骏马拉着豪华大马车,“吭哧吭哧”,绝尘而去。
从此人间少了个乌句镇,多了个医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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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笼罩,月光暗淡,寒气逼人。
旷野无人,只不时有野兽出没,通红发光的双眼藏在树丛中,紧盯远处缓缓走来的人。
来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长发束起,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两滴大水珠,嘴里哈出白白的雾气,脸颊冻得发白,嘴唇发红,一幅没睡醒的样子。
“呜~”
空气中隐隐的野兽的低吼,伴随着一阵冷风飘来,少年置若罔闻,只裹紧了身上的黑色外袍,并未停下脚步,径直走到一个黄土荒丘前。
仔细一看,土丘上竟躺着一个男人,姿势扭曲,头颅转过的一百八十度地靠着在土丘壁斜斜地挂在脖子上。头上的脸已经整个泛着乌青,嘴巴微张,眼珠子突出,瞳孔缩成一个黑点,剩下的是大片的眼白。几条白花花的胖蛆虫正从鼻孔钻出来,往嘴巴里钻进去。破败的躯体盖在血迹发黑的衣服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隐隐发出腐臭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