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沧只用了半个时辰的审讯,就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匆匆赶至东姝所在的营帐,恰好看见东姝从营帐中走出来,身边跟着青溪和冷霜二人。
夜沧眉头微锁:“殿下受了伤,怎么不在营帐中好好休息?”
“坐不住,想出来走走。”东姝眉目清冷,眉眼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萧君琰招了?”
“嗯。”夜沧表情沉了沉,眼底划过一丝森冷光泽,“是宣王和宝清公主的主意。”
宣王晏翎和宝清公主是苏贵妃膝下一双儿女,晏翎在皇子之中排行第三,御封宣亲王。宝清公主晏无忧则是排行第八的公主,比东姝还小半岁。
东姝皱眉:“宣王?”
“准确来说,应该是宝清公主的主意。”夜沧回道,“宣王配合了她的意思。”
东姝沉默片刻,冷道:“为什么?”
“因为嫉妒。”
天朝嫡公主晏东姝生来荣耀万千,连名字都比其他人尊贵,一直是帝后的掌上明珠。
可众所周知,皇后膝下无子,唯有嫡公主一人,即便东姝如何受宠,没有皇兄撑腰也不是长久之计。
苏贵妃之子晏翎是最有力的储君人选之一,日后他若做了皇帝,定然会尊自己的生母苏贵妃为皇太后——换做其他任何一位皇子登基,这个不成文的规矩照样适用。
皇后就算同被尊为太后,地位如何尊崇,实权上也不会比得上将来的皇帝生母。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偏偏晏无忧等不了以后。
她从小就嫉妒东姝得了圣宠,嫉妒东姝穿戴住行一应待遇都比其他公主显赫富贵,嫉妒她风光无限,嫉妒她光芒万丈,更嫉妒每次皇族宴会上,世家清贵公子眼中只看得到东姝。
天朝嫡公主东姝就像一颗明珠,人人追逐仰望。
所以她疯狂地嫉妒着,时刻想置她于死地,那种嫉妒疯狂滋生之后,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刻除之而后快的心情,只有晏无忧自己明白。
可她一直掩饰得很好,人前温柔典雅,善解人意,在东姝面前也从来谦恭有礼,事事谦让。
没有人看得到她内心的阴暗,没人知道她的嫉妒已经强烈到了生恨的地步。
她精心密谋了这次计划,就是为了以最惨烈屈辱的方式置东姝于死地,她要让皇族最骄傲的明珠身败名裂,死都不能瞑目。
夜沧想到刚才从萧君琰嘴里问出来的那些话,双手紧紧攥起,若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处,他方才就该活剐了萧君琰。
“宝清公主甚至保证,只要除掉殿下,她可以保萧家安然无事。”夜沧开口,声音冷漠,透着无法克制的怒火,“萧君琰想着萧家长远的利益,慎重考虑之下,决定舍弃跟殿下的婚姻,改而和宝清公主结亲,以后若晏翎登上帝位,他就是皇帝的妹婿,萧家将成为真正的皇族姻亲,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
宝清公主如此嫉妒殿下,以后新帝登基,苏贵妃母女肯定是容不下您,待新帝坐稳皇位,掌了实权,就会想办法除掉皇后和殿下,萧君琰正是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才答应如此阴毒龌龊之事。”
“原来如此。”东姝神色冷然,像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他们竟已经想得这么长远了。”
争储尚未有明确的结果,他们就已经在算计着以后会如何对付她和母后了。
东姝冷冷扬唇,帝位就这么好得吗?
“真是一个薄情寡义、自私恶毒的小人!”青溪冷冰冰地开口,“以前在帝都时,每每出现在殿下面前,萧君琰都表现得一往情深,含情脉脉的虚伪模样,恨不得让天下所有人知道他对公主殿下情根深种,没想到为了家族的利益,他居然真的就敢做出如此背信弃义、大逆不道之事!”
冷霜声音冷漠:“伪君子本来就没有真心,此番虽是虚惊一场,但殿下因此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也算是因祸得福。”
东姝眉眼淡漠。
的确算是因祸得福。
若是真跟他成了亲,让他成了皇家嫡亲的驸马,萧家门庭就会因此而水涨船高,到时再露出他的真面目,她的处境就会很被动。
如今及时止损,还能从他手里夺过兵权,让萧君琰瞬间一无所有,便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夜沧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萧君琰?”
东姝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萧家可以从帝都消失了,苏贵妃母子也终将被踩入泥潭……只是今晚,本宫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夜沧抬眸看她。
“对于后宫那些嫔妃来说,掌中宫二十余载大权的母后,其实是他们眼中最大的敌人,父皇在位这些年,她们如何在母后面前卑躬屈膝,以后但凡有了机会,就一定会使劲踩母后一脚。”
夜沧沉默不语。
“不管以后谁登上皇位,登基初期都会按照惯例尊母后和他自己的生母为两宫太后,可是时日一久,两宫太后只怕连表面的繁荣和谐都无法维持。”东姝转头看向夜沧,“只要龙椅上的那个人不愿让我们善终,本宫和母后余生就不可能活得顺遂。”
夜沧脸色微变:“殿下。”
“或者就算本宫杞人忧天吧。”东姝眉目清冷,“也许皇子之中真的就有人真心尊敬母后,来日有机会登基为帝,也会敬重母后,然而人心隔肚皮,本宫如何就能得知这可靠的人是谁?又如何保证他能一直可靠?”
冷冷一哂,她道:“本宫没有未卜先知之能,预测不到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所以本宫应该做的,是把命运牢牢握在自己手里,而不是交由别人来掌控。”
夜沧敛眸,沉默了良久,才嗯了一声:“殿下说得对,自己的命运就该由自己来掌握,相信谁都不如相信自己。”
东姝不发一语地望着夜空。
没有皇兄又如何?
只要她自己强大起来,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相反,她会让所有暗搓搓等着对付她们母女的人,更早地体会到失去一切的滋味。
青溪担忧地开口:“殿下身上有伤,早些回营帐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