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了张锦心头:“一定很舍不得吧……”
一瞬间,张锦的表情复杂而精彩。
他闭上眼睛,由于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也跟着微微抽动。他拳头紧握,在犹豫,在挣扎。
最终,却是面色不忍道:“你族余孽关在天怒牢,你就算去了,也是有去无回。”
天怒牢……
玄机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他开始搜寻记忆,几秒后,一串信息闯入脑海,使他骇然。
那里又名,锁妖塔!
里面阴森可怖,各种嗜血妖魔被困于其中,不仅彼此间争斗无休,还要忍受化骨水的日日侵蚀,堪比炼狱。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关押,这是想把他们折磨死。
何至于此!
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不由自主。他暗暗握紧拳头,强压下恨意,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只见自己所持的白子虽活路尚存,却后继乏力。
这盘棋没必要再下了。
他静了一秒,松开拳头,平静地看向张锦,眼神诚恳:“可有办法保他们平安?”
张锦缓缓摇了摇头。
玄机眼光暗淡,心知张锦没有骗他。眼下自己需得立刻脱身,然后另想办法去救同族们出来。
晚了,说不定尸骨无存。
他将最后一口茶“喝”光,向张锦拱了拱手:“我该走了。”
张锦微微颔首,眼睛却死死盯着他。
回忆起与玄机初次见面时,自己正对着一盘残局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却被面前这个年轻人随口一言点破。自己立刻邀他到家中做客饮酒,那一日,两人竟下棋下到了天亮。
毕生难忘。
而今,自己却要在天亮前,将他的性命亲手葬送。
如何忍心?
可自己身后,还有皇城的,神祝大陆的万千子民要保护。
正想到此处,却见玄机忽地捂住胸口,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整个人向后歪倒过去,摔落在船舷处,惹得小船一时摇晃剧烈。
是时候了……张锦心里一阵紧缩,几步逼上前去,手上多出一把长剑。
寒光一闪,剑尖已对准玄机的眉心。
玄机带血的嘴角向上勾起,他忽地仰天大笑,而后恨然道:“这就是我的知交,张大人为我精心准备的送别么?”
他内心激涌,几乎是咆哮起来:“我们一直活得规规矩矩,到底犯了什么错!”
张锦静静看着他,一动未动,双眼通红。
他的声音,此时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你们窃取皇朝气运,有谋逆之嫌。若是你落到朝廷手里,最好的下场也是斩却手足,削鳞去骨。我身为御卫,如何看得此等危害家国之事,可身为你的朋友,又如何看得你如此下场!”
“我哪有选择!”
他低吼着,额角的青筋被月色勾勒得分明。
倒不如就这样将自己干干脆脆地杀了,免受那些折磨,已经够仁义。玄机当然理解。
他紧咬牙关,心中不是滋味。
此时张锦又将他的衣领揪起,一双眼凑近了盯向他,睚眦欲裂,话语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你把我的月儿怎么了?”
就是现在,他情绪不稳,防备脆弱!
方才玄机一边演戏,一边等待时机,而眼下就是最好的动手机会!
刹那间,一抹白影从张锦身边略过,他心知大事不好,却已晚了。
长剑已被卸下,从背后架上了他的脖子。
玄机的声音也从他背后传来,黑暗中犹如鬼魅:“月儿她很好。”
张锦顿时血冷,惊疑的表情定格在脸上:“你、你……”
手起剑落,洒下一串血珠。一个僵直的身影坠入江中,激起一片水花,打湿了甲板。
最后一眼,瞧见的是天上那轮寒月。
“锵啷——”
玄机低喃一句“对不起”,将剑扔进乌蓬,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也没有选择。
他环视一眼周围,掀开布帘,走回乌蓬内,重新坐在棋盘面前。
在他漆黑的双瞳中,烛火依旧摇曳,对面已空无一人。
张锦这次擅自行动,若是失了手,朝廷很可能降罪于他,到时候牵连家眷,却不如这样一死了之,说不定还能捞得一个为公而死的功勋。
天怒牢……
到底在哪儿,怎么才能进去?那种级别的牢狱,防护肯定不简单。
嘶,刚刚咬破了嘴唇装中毒,现在满嘴的腥味。
“叮——”
没待多想,一阵声响让他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
细微的金属震动声,和着风鸣,在四周响动。
从四面八方的崖壁,箭已离弦,正向他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