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武媳妇儿在家陪着几个丫头,何氏与王喜梅后脚赶到镇上安大夫的医馆之中。
马车还未停定,吴旭便从车上冲了下来,一头扎进医馆之中,里面顿时响起他焦急的声音,“安大夫,我爹又咳血了!”
何氏与王喜梅对视一眼,忙下了车,步入医馆之中。此时安大夫正抚着斑白的胡须,叹了口气,不言不语,执笔写药方。
吴旭的手紧紧攥起,从安大夫这声叹息中,他听到了医者的悲悯和堪透生死的无力。不敢多问一句,等安大夫开好了方子,一声不吭的拿去柜台上抓药。
何氏看他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串钱儿来,低头数了数,面带难色。柜台上的小伙计象是习惯了他这样,利索的抓好药,立在柜台里面儿等着。
安大夫叹了一声,朝那小伙计挥挥手,小伙计接了钱儿,把药包递给他。吴旭接了药,低头背过身去,躲避何氏与王喜梅的目光。
何氏从怀里掏出二十个钱儿,走过去塞在他手里,叹着,“你先搭个车回家给你爹熬药吧,你家的骡子只管放心,跑不了,也丢不了。”
吴旭握着手里的二十几个钱儿,眼圈红了,退后两步,向何氏王喜梅弯腰行了大礼拜谢,匆匆出了医馆。
“安大夫,又少了十个钱!”吴旭刚一走,刚才抓药的小伙计不满的声音响起。
安大夫摆手叹气,“算了,家里有再多的家底儿,粘上这个‘痨’字,也得掏碌个干净啊!”
小伙计不说话了。吴旭家的情况整个医馆皆知,先前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儿,一时间医馆里的几个小伙计都摇头感叹着。
“这位大嫂,你们与旭哥儿家相识?”那小伙计感叹完之后,问何氏。
何氏回神儿,笑了笑,摇头,便问及老李头现在何处。
小伙计一听是李家村来的,笑着说,“你们家那老爷子没大碍,我们金大夫正在后面正骨呢。不须焦急!”
何氏问清小伙计如何过去。才向安大夫去行礼拜谢,安大夫经她一提起,也想起当年他们夫妇带着孩了瞧病,后又传了五禽戏的事儿。笑呵呵的说,“医者父母心。李家大嫂不必多礼。你家那个小丫头现在身体如何了?”
何氏笑着回了都很好,小丫头现在每天坚持练五禽戏,已有大半年没发热了等等。
便与王喜梅顺着医馆外的小路去了后面的馆舍。正巧李家老三从一间馆舍中出来,“大嫂,你们来了,金大夫正在里面给咱爹正骨,我去柜上抓药。”
这时大武也出来了,也说一番没大碍的话。
何氏笑着,“今儿倒让你和大山娘两个忙碌得不轻。”
大武笑呵呵的说,“这话可是外道了。大山他娘现在除在家里住住,恨不得饭都在你家吃呢,家里两个小的她也不管,只指望大山嬷嬷呢。”
何氏笑了笑,立在外面与大武说了一会儿话。不多时里面出来一个年约四十留长须的中年男子,几人忙迎了过去。
他说,“大腿骨折,右侧两根肋骨折,现在已正好了,切记十日之内不可移动!”
何氏几人赶忙应下并道谢。送走金大夫,几人去屋里看老李头,此时他正平躺在床上,额上满是汗水,想来是刚才正骨的时候疼出来的。
李家老三取了药回来,李家老二与许氏也赶着大武家的牛车赶到了。许氏与何氏打了个照面儿,不自在的笑了笑,一头扎进老李头的病房,便抹着泪儿叫嚷起来,“哎哟,这是哪个天杀的把咱爹撞成这样,人呢,拿住没有?!得让他们赔钱!给咱爹出药钱……”说这话时眼骨碌碌的斜着何氏与王喜梅。
何氏闭了闭眼,不接她这话茬儿,从房间里出来。李家老三跟着出来看看天色,“大嫂,你们回去吧。这儿有我和二哥呢。”又转向王喜梅说,“回去跟咱娘说下,咱爹无碍了,让她放心。”
王喜梅也惦记着小春明,又看这医馆后院的地方实在掬狭得紧,扭头向屋里叫着,“莲花,咱回家了。你嬷嬷在家里等得焦心呢。”王喜梅自分了家搬出老院儿之后,遇上不得不与许氏说的话,总是拿着孩子的名头。
许氏在里面,立时住了声,一手扯着小莲花出来,仍是一副愤愤不平,“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儿,回去看不扒了他的皮!”
小莲花也接口,脆生生骂道:“打不死他个天杀的!”
何氏与王喜梅对视,各自把头扭过去。许氏讪笑了下,使劲儿拍她一巴掌,“不准骂人!”
小莲花斜了许氏一眼,嘟哝了一句,“黑心肝儿的!”
这句倒象是骂许氏的!
何氏心里头闷得是一阵阵的抽,又气又笑的,快步出了医馆后院,王喜梅也忙跟了出来,失声轻笑着,“哎哟,这可是什么娘教什么闺女。看莲花骂人那嘴皮子利索劲儿,就知道她没少在孩子跟前儿骂旁人!”
何氏笑了一回止住,看看王喜梅的肚子,“日后若生个闺女,你可小心些。别让孩子啥话都学了去!”
王喜梅笑着点了头。
本来何氏想去学堂里看看年哥儿,一时来到镇上时已过了午饭时间,二来她也挂着家里,便不去,反正明日李海歆得过来,让他再去看不迟。
等一行人赶着牛车到了家里,已近傍晚。王喜梅先到何氏家里看了看小春明,春兰说她们走了后,是哭闹了一会儿,梨花特意跑小货栈去买了些糖回来,才不哭闹了,乖乖吃了午饭,这会正睡着。
王喜梅进屋看了看,确实正睡得香。便自请去前院儿给李王氏说去,反正她与李王氏也无大的隔阂,且自生下小春明后,李王氏也帮着狠带了一段时间。
她临去时,何氏叫住她,“喜梅,去的时候给那头骡子上些草料,饮些清水。梨花嬷嬷在气头上,估摸着也顾不上这个。”
王喜梅点头应下,又说,“那个吴家庄的一家人也怪让人可怜的,偏他们又撞出了这事儿。”
何氏也点头,谁说不是呢。
王喜梅到了前院儿把镇上的情况说了说,便去筛草喂骡子,李王氏没好气儿的道,“是不是春桃娘让喂的?”
王喜梅端着草料框边走边说,“要真那家拿不出钱儿给爹看病,这骡子不也算是咱自己家的。”
李王氏看看那骡子并驾子车,心里盘算着共值差不多二十吊钱儿。老李头的断腿,听老三媳妇儿的话头,怕是十吊钱儿也用不了!这么一想,心气顺多了,低头哄逗着小春明。
李海歆归来时,天色已灰暗,几乎瞧不清路,不过今日带去的二百多斤笋子,全换成了钱儿,累却高兴得很。
快到家门口儿时,看到篱笆墙上吊了的灯笼,脸上的笑意更大。
何氏本就坐在屋里支楞着耳朵听动静,听见外面似有响动,忙出来瞧。就着亮光见李海歆已到院门口,一边开栅栏,一边把今老李头被撞伤的事儿说了。
“什么?!”李海歆脸色“唰”的苍白起来。
何氏一边帮着卸牛,一边说,“已正了骨,没大碍了。本不想这么晚跟你说的,又怕明儿早上给你说,你又是急又是气的!反正老三老二都在,钱也带够了,你就明儿一早再去吧。”
李海歆看了东屋还未灭的灯光,想了下,点点头。
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翻身起床。何氏也跟着下了炕,念叨,“都跟你说没大碍了,一夜都没睡着吧?”
李海歆一边穿衣一边说,“眯了一小会儿!”说完急匆匆往前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