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了没几步,一个小身影从东厢房闪出,快速冲过来,后面有人叫喊着让跑慢点之类的。
李薇定眼一瞧,却是武睿。青荷忙屈身行礼,“小少爷!”
武睿点了下头,越过她,走到母女三人面前儿,瞪大眼睛,“咦,真是你们?!”又问为啥春杏没来?
何氏还没答话,屋里传出含笑带嗔的女声,“睿哥儿,怎么这般没礼貌?”
青荷忙低声说,是太太!
何氏跟武睿说,梨花生病,不能带春杏来等等。跟着青荷往上房走。武睿不高兴的哼一声,也跟在后面进屋。
屋内色调暗沉,李薇眨了眨眼睛,才适应里面的光线。正对门坐着一个身着暗红大衫,褚色裙儿的富态老太太,纂儿梳得一丝苟,脸上笑盈盈的,李薇与她投过来略带探究的目光相遇,眨了眨眼儿,扯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武老太太立刻笑着叫起来,“哎哟,这丫头真机灵,不怕生!”
何氏忙笑说了句乡里孩子野性等等。在青荷的指引下,给武老太太武太太见了礼。
李薇随着她娘和大姐的动作,眼睛骨碌碌瞄着,武睿她娘皮肤白白的,一身浅青色的夏衣大衫,下面是水色百折绣花长裙儿,十指纤纤,合扣在身前,水红丹蔻格外醒目。
武老太太武太太忙叫丫头给母女三人看座儿。武太太见梨花睁着圆眼睛盯着她的手指看,轻轻抬起手往前一送,笑着,“这么小的丫头就知道爱美。”
何氏低头一看,笑了,忙拍李薇,又说了一遍乡里孩子皮实野性之类的话。李薇配合着她娘把目光收回来。不过是为了研究一下她们的衣着穿戴屋里的摆件儿罢了。她又不眼气!
武老太太先是问了李薇的病情,听说已大好了,笑着,“你们呀,不常到镇上来。让人家给坑骗了。”
何氏愣了下,正要问为何说这话。武太太已笑着接过话头,“那聚德堂常给小商贩些钱财,碰上初次到镇上瞧病问路的,都给指到那黑心的医馆去。”
何氏了然,叹一声,心中十分庆幸能得武掌柜一家的帮忙,忙谢了又谢。
武睿在一旁大声插话,“张安跟他爹一样,也不是个好东西!”
武老太太立刻咳了一声,武太太脸色稍一变,瞪武睿,“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该去学里了,还不快去换衣裳?!”
武太太身边儿一个穿翠绿衣衫的丫头走过去拉武睿,他扭着身子不肯走,武老太太又咳一声,他面带不甘的被拉着走了。
何氏又陪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就要告辞,“打扰一晚上,实在过意不去。我们这就家去,也好让老太太太太安生。”
武老太太抬眼往青荷那边儿一斜,她立刻走过来笑着,“李大嫂,老太太在家里见天没个人说话儿,你们来了,就多留留。再者梨花病才好,这会回去路上再吹了风也不好。”看何氏脸儿上仍是不太松泛,又指着李薇说,“我们老太太呀喜爱女娃儿的紧,就当是留半日,让梨花陪我老太太乐呵乐呵。”
她话说到这份儿上,何氏便不能再拒绝,春桃轻扯了下何氏的衣角,何氏猛然想起明儿就是年哥儿常休的日子,留大半日也好,傍晚的时候正好接年哥儿家去。
忙笑着应下。
武老太太眼中笑意多起来。让丫头备早饭,请何氏三人一起入席。何氏狠推了一番,最后武老太太佯装恼了,这才没办法应了下来。
到了这儿,母女三人都觉摸出些味儿来,她们与武家顶多就是小生意上的往来,即便是老太太太太热情好客,也不至于这么狠留着,倒象是求人办事儿的姿态。
三人食不知味儿的吃过早饭,老太太和气的笑着让让青荷和另一丫头带春桃和梨花去花园里玩儿。李薇装作粘她娘,牵着何氏衣角不肯走,她倒要看看这武家老太太心里头是在打什么主意。
梨花不去,春桃自然也不去什么花园,只是她大了,人家即透出意思不想让她在跟前儿,她也不好硬往里凑,便立在廊子下,离门口五六步远的地方,眼睛盯着身前一丈之内的地方发呆。
武老太太先是客套了一番如今家里境况如何,地里收成如何,大丫头看着也不小了,可许人家等等。
何氏一一答了,说到春桃的亲事,先说夫家是小赵村赵槐树家,后又加了一句,“那孩子是今年麦时新中的秀才。”
何氏话一落音,武老太太武太太均是诧异神色。
旋即,武太太淡笑着,“春桃的好模样,也只有读书识字的人配得上她。”
何氏这儿心思已定下来,回说,“这也是我们春桃的造化,若没有梨花小舅舅给这孩子做保,也没机缘认识。”
武老太太武太太虽一向不出门儿,但是何文轩就在镇上学堂里读书,当年中了秀才被点廪生的事儿也还是听说过的。
听她这么说,又一个诧异,恍然笑着,“何秀才原是你弟弟!”
何氏点头应是。
武老太太脸上笑意变得比方才亲近了些,顺着这话儿说到镇上的学堂,又顺着学堂说到武睿读书。
“睿哥儿这孩子是我们打小没教好。前些日子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
何氏忙说不碍的,又说家里孩子多,条件差,委屈了小少爷等等。
武老太太含笑听着,伸手端茶,低头的瞬间向武太太斜过去一眼。李薇心说,锣鼓敲了这大半天儿,正戏才开场啊。
武太太等何氏说完,先让丫头添了茶,补上瓜果,笑着,“李家大嫂这话儿可就是差了。我们睿哥儿的脾气我们还不知道,那就是个拆天破地的性子。为了他这脾气啊,老太太老太爷都操碎了心,见天的念叨,他就是不听。这次去学堂,还是睿哥儿他爹开了不去学堂不准再去你家的条件来,这才把他强送了进去。”
“……回到家来呀,还见天念叨在你们家玩乐的事儿呢。谁抢了他的鱼,谁吃饺子的时候抢他的蒜泥吃等等……”说到这儿她顿了下,回头看了武老太太一眼,又说,“我们家呀,就睿哥儿这一个孩子,平日里上学堂,老太太见得少,到了常休一个看不住,他又溜去你们家了。老太太和我私下里说着,肯定是家里头没个同龄的孩子和他玩儿,他才不愿意在家呆着……”
“……听说你们家的年哥儿也在镇上读书,跟睿哥儿走得也近些。有一回老太太偷偷去学堂里瞧睿哥儿,见他和年哥儿玩得欢实。学堂里的王先生夸你们年哥儿踏实肯学聪慧。老太太回来和我一说呀,我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
她停下来,又往武老太太看去,笑着,“母亲可别怪我说的话不通情理才好。”
武老太太放下抚着杯子沿的手,抬头嗔她,“我先前儿已说过,不许你说,你怎这又说上了?!”
武太太赔笑,“媳妇儿这不也是为睿哥儿着想,没个人在身边陪着比着敦促着,他总不好好上学。”
武老太太叹了口气,朝何氏说,“他大嫂,想必你也听出来了。睿哥儿娘啊,想让你们年哥儿到府里头给睿哥儿做伴读。”
何氏虽然没接触过什么富贵人家,也是极透的人,武太太的一番话,她已在心里过了几遍儿,原以为是武太太嫌武睿往她们家跑得太勤,老太太太太不高兴,没承想却是这话。
若年哥儿真是个农家娃儿,有这样的机会,何氏也许会考量考量。
可眼下武家老太太太太这个不算太过份,甚至有提携之意的请求,她心里下意识是拒绝。
究竟是直接推了,还是借口和孩子爹商量。何氏心思转了几转,终于抬了头,站起身子,赔笑道,“老太太、太太能看中年哥儿,这是他的福气。可这孩子自小长在乡里,什么规距都不懂,再者他还小,现在隔十天儿能回家一回,就慌得很……”
武老太太听何氏拿着些小事儿来推脱,眼沉了沉,还是笑指着武太太,“你看看你,我就说不让你提的。年哥儿虽是乡里娃儿,也跟咱睿哥儿一样是个独苗。”
武太太也不防何氏竟顿也没顿就拒了,脸儿有些讪讪的,顺着武老太太的话说了些她是她莽撞了,都是当娘的人,心疼孩子,即盼他好,又舍得不受苦等等下台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