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爹李海歆这次是真的恼了火,动了真格的。头天晚上给老李头两口子透了要分家的信儿,第二天一大早便去了老李头的大哥和三弟家里,并连本家的几个爷爷都请到了。
老李头李王氏昨儿夜里跟老大好生了一场气,也没阻住他要分家的念头,坐在院子大槐树底下,闷头沉着脸儿,几个本家长辈到了场,也只是站起来不咸不淡的招呼了声。
海棠和李家老三的脸儿也黑得跟老李头一样,不时斜眼剜着招呼给人看坐的老大。李家老二与老二媳妇儿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比院门外围着看热闹的人还轻松。
本家四院来说合分家的人都到齐了,何氏抱着李薇,领着春杏进了院子。李王氏“嗷”的一声站起来,朝何氏冲过去,嘴里骂着,“你个丧门星,你个绝户头,你敢攒到俺儿跟俺分家……”
“海歆他娘!”一个年长胡子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不悦沉着脸儿,叫住李王氏,“你也是当婆婆的人了,这是干啥咧?再说,海歆还在跟前儿呢,你总得给儿子留些脸面!”
其他几个被请过来主持分家的人也附和,劝李王氏。她不甘的回了身,气哼哼的一坐,嚷嚷着,“这家,我不同意分!”
昨天李家的事儿闹得全村皆知,李海歆去请他们时也说了想法,就是这家一定得分!儿子媳妇儿要分家,也占着点理儿,李王氏不同意分也说得过去。
还是那位年长的花白胡子老头,咳了一声,看看众人,对着老李头说,“海歆他爹,你咋说?”
老李头闷着头不吭声,李王氏瞪他一眼,又拉扯他衣角。
他抬起皱纹遍布的手,抹了把脸,“嗨”了一声才说,“五叔,这家现在不能分,老三没娶亲,海棠两个的事儿也没办。老大家房子、地一分,指望啥办这几宗事儿?”
李王氏在一旁接腔,声音又尖又利,“她还想房子,还想地?没门儿,要分家,我一文钱的东西都不给她!”
又狠呸一声,“我就扔到大街,给哪个叫花子,她也别想得我半个子儿!”
李海歆不等那个叫五叔的老头问话,沉着脸接过李王氏的话儿,“娘,房子我们不要,给老三留着娶亲用,家里的地,我和春桃娘商量过了,北地的孬地给我们,河沿上的荒地给我们,那头驴干活也不顶事儿,就分给我们……”
还不等他说话,李王氏又叫起来,“还想要地,还想要牲口,没门儿!”
来主持分家的人都看不过眼了,李家老大说的不过份,按说,他们成家亲十来年,干活挣的都给了家里头,要份大头也不过份。老大只提孬地荒地,也是真为家里头想着。再说那头驴怕是养了有十年了,再往深里说,那还是当年老大卖簸箕挣了钱买回的驴犊子……
“海歆娘,你这个也不给,那个也不给,那老大是不是你儿子?啊?!一家子过日子谁家没磕碰?可大事儿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你说你们家要不是昨儿闹出的事儿,老大两口子能提分家?!”说话是李海歆的大伯,他是老李头正经的大哥,说这话自然是有份量。再者昨儿的事让人家看笑话,他语气也不善。
李王氏被堵个没词儿,脸憋得红杠杠的。
“行了!”那个被老李头称为五叔的老头儿,沉默好一会儿,开了口,“海歆大伯子说的对,海歆爹娘,至于为啥要分家,咱们今儿不说了。反正非分不可了,也省得你们日后再磨嘴生闲气。”
又叫何氏上前来,说,“老大媳妇儿,你进李家这十几年,知道你勤快,受了累也吃了苦。这话今儿我也不多说,街里街坊都看着呢,你的功劳谁也抹不去抢不走。今儿你就说说分家你们想要啥,趁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这里,给你们把这官司断个干净。”
何氏被这白胡子老头一番话触动,眼中涌出泪来,抹了好一会儿,才平了平心神,说,“孩子爹刚才说了,房子不要,地得给,锅碗瓢盆过日子用的也得给匀一套。牲口得给,要不想给俺们那头驴,就分一头猪给我们也行。地里头干活的锄头家伙式……还有我们七口人的口粮……”
何氏说得细,众人一边听一边点头,老大媳妇儿的要求真不过份,单是房子这么大方的让出来,就让很多人吃惊了。
李海歆大伯和三叔听何氏说完,都说何氏明理儿,虽然知道委屈她了,可老李头家里情况也不好,他们夫妻俩又能干,不出两三年儿就返挺过来了。
李薇算是听明白了,这群来主持分家的老家伙们,一面压一面捧,捧不动的就画大饼!好听话儿说了,让她娘心里的舒坦些,但是也没一个人站出来给她爹娘争取更多的利益。自始至终没一个人问,不要房子你们住哪儿?!或者让老头子两口补些钱儿出来!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子,白胡子老头发了话,“就这样说吧,海歆爹?趁着我们都在,咱把分家的明细说说,你们该给孩子们收拾准备的,就收拾准备吧。”
李王氏突然插话,“北地不能全给他们,家里统共才三十多亩地,她一下要去一半儿!”
李海歆大伯皱了眉头,看了看老李头,见他不吭声,心里头更烦闷,呛李王氏,“河沿上的荒地也叫地?十多亩孬地不想给,就把家里的地均分了,弟兄三个一人一份,你们老俩口各家轮着养,这成不成?”
十亩好田抵北地的三十亩孬田产量,就连那八亩中等田也能抵上北地的十几亩,还不知足!
李王氏被呛了个没脸儿,起身儿向堂屋走去。走到一半儿被白胡子老头叫住,“海歆娘,别走啊,这家分的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李王氏心有不甘,可也不想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拿捏何氏,鼻子孔里哼了声,算是应下了。
李薇窝在大姐春桃怀里,明显感到她的身形一松。自己也不由跟着松快起来。
家里即吵了架才分的,肯定各人心气都不顺。李海歆大伯就说,即是同意分了,也别墨迹,早分利索安顿好,赶紧干地里的活计。
这个时候李薇才知道自己的新家在哪里。
从李家老院子旁的小道穿过去,小道极窄,仅能容下一辆架子车通行。往河沿方向走个百余米,再向北走,掩映在竹林之中,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