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画，你这身体怕是……不过没事啊，师兄在，别害怕。”枯瘦老者错将对方脸上的薄凉的自嘲错认为了对自己身体的无奈自暴自弃，于是就安抚道。

萌画白若霜雪的脸上浮现一抹淡笑，轻轻渺渺的，看的枯瘦老者心酸不已，他当年那个总是笑的似三月春光的师妹到底是回不来了。

“师兄，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是因为当初……”萌画轻轻咳了两声，枯瘦老者急忙想要给她运功推脉，却被萌画挡住，听到她这样问了一句。

枯瘦老者没有任何的迟疑之色，眼也不眨的说道：“不是，只是因为这些年我遇上了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而已，师妹不会嫌弃师兄吧。”

萌画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甚是浓密，宛若蒲扇，在眼睑处洒下来一片阴影，在那张宛若白瓷的脸上，微微颤动着，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师兄又何必骗我呢？当年的事情有违天和，扰乱阴阳，师兄过后却跟没事人一样，没有丝毫的天谴临身之相，可笑我居然信了师兄的说辞，觉得师兄洪福齐天。只是现在想来，当初是师兄做了什么手脚才没有露出异状吧。”萌画翻了个身，不让枯瘦老者看见她眼里遮掩不住的水光，脸上溢出的愧悔。

这些年里，她待在这冷宫里甚是无聊，无聊的只能看着一片片叶子发芽抽绿，变成充满生机的大叶子，然后在逐渐削薄的暖阳里渐渐褪去颜色，换上灰败的外观，随着凄清的西风，翩然落下。萌画就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流云一点一点的飘过，晕散在稀疏散漫的光线里，日子漫长的让她怀疑时光是否已经在此停滞。

她偶尔也会想起来曾经拥有过的无限风光，那是全天下的女子都艳羡嫉妒的风光，想起那人在自己耳边说过的呢喃细语，那人温柔到让人恨不能化成一摊春水的温润笑意。但更多的，她想起的却是一副简简单单的画面，没有繁花锦簇风光无限，只有一袭洗的发白的灰蓝色道服，头也不回的慢慢的沿着京城外的那条路，牵着快马，一步一步的消失在她视线里的身影。

她陡然发现，她的那个高傲到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师兄，不知何时挺直的脊背已经有些弯了，曾经意气风发的面容，也在悄然间换成了寡言沉默的姿态。

那个总是尽心尽力护着她在人心艰险的世道里辗转浮沉的师兄，在她不曾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

“萌画，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人总是要朝前面看的。”枯瘦老者算了一下时间，他已经出来很久了，必须要回去了，再不走，恐怕回会引起他人疑心。

“萌画，你再委屈几天，师兄很快就能救你离开。”枯瘦老者急匆匆的说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我不想走，师兄不必费心了。”萌画连忙坐起来说道。

枯瘦老者看着她，狠狠的一皱眉，眉心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因为他？”

“是，我当年就说了，我老喜欢他了，到现在，我依旧喜欢他。虽然他已经不再喜欢我了，但是跟他待在同一个地方，看着同一方天空，我已经很满……”萌画话话还没有说完，枯瘦老者就气的冲过去高高扬起了手。萌画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但是半天脸颊上都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疼痛。

萌画没有等来疼痛，只听到一声重重的摔门声，颤着眼睫睁开了被水光浸润过的眸子，露出了惨笑，师兄，我已经累你至此，怎么能再让你为了我而身犯险境呢？就这样吧，知道你不会怪我，就足够了，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这个冷寂的地方慢慢等待着消失的那一天。

萌画心中悲恸，郁气难以纾解，不由得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咳到最后居然咳出了一口黑血，萌画怔愣的看着床榻前的那滩黑迹，一瞬间大脑空白，她的病情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这样也好，也好，她害怕疼痛，没有勇气自杀，就这样病死也不错。萌画闭上了眼睛，软软的躺倒在床上，温热的液体再也不留恋眼眶，顺着眼角径直滑落进鬓发里，消失不见，就如昔日情谊。

萌画又想起那个总是在清凉月光下为她运剑起舞的肆意落拓男子，转而间那人就变成了刚才所见的枯瘦老者，容颜不复，只余下时光里的伤痕。这一生，孟景和最大的错误就是将她捡了回去养大，更加不该为了背弃师门，流离于尘世，最后又为了她犯下如此大错，遭受如此报应。如果没有遇到她，他现在应该还是那副拽到天上去的样子，遗世独立，翩然若尘外仙。

萌画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人是谁，从记事起就是跟着比她大很多的乞丐一起乞讨，受尽欺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就像那不知朝暮的蜉蝣，浑浑噩噩的活着，被世情的巨浪推着前进。

直至她遇见了孟景和，那个脸上总是带着三分傲气的少年，他低头看着狼狈不堪摔倒在自己脚边的女子，一双眸子灿若星河，一双眸子暗沉无光，就这样毫无预料的撞到了一起。

“师父让我找个小师妹，就你了，走吧，我带你去找师父。”孟景和对她努努嘴，抬脚就走，浑然没有注意到他用的是命令的语气，更加没有意识到他应该征询一下对方的意见。

萌画看着他背上的青锋，不敢反抗，乖乖的站起来跟着人走。据说手持武器的人都是凶残之徒，千万不要招惹他们让他们不高兴，否则，运气好的话，他们会让你去见阎王，不好的话他们可请不起大夫，更加用不起药，受了伤就只能强忍着，在病痛折磨中死去。

萌画谨记着别人告诉过她的话，惴惴不安的跟着孟景和离开。孟景和的师父是个酒鬼，邋遢的醉倒在路边的茶摊里，摊主看到孟景和过来，立即请他将人带走。孟景和黑着脸将人推到了地上，睡了不知道多久的老人终于醉眼惺忪的醒了过来，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嘟囔道：“我的小徒弟呢？”

“这个就是。过来，你叫什么来着？算了，这个不重要，师父会给你起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的，你先去照顾师父，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孟景和微微仰着头，冷淡的吩咐道，努力做出一副沉稳可靠的大人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