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晋深深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既没有对这次试镜提出任何意见,也没有对盛繁问出任何问题。十足的安静。
中年男人一直盯着自己的表看,在表针即将跳动到12的位置时,他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地开口,“一分钟到了。”
然而他话音未落,抬头时便因为盛繁的表情而愣了一瞬。回首看身旁的三人,表情各异,但很明显,他们都已经被盛繁给深深吸引住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有几分不虞,转头回到了盛繁的表演上,准备看看这新人到底有什么能力。
反正不管她能力再大,他都不会让她留下来。
盛繁面容狰狞可怖,一张秀美的脸被歪曲成了恶魔一般的神情,张牙舞爪地似乎要把你活生生吞进肚子里去,让人望之便心生恐惧,但偏偏她的眼神又平静得几近诡异,像一谭永无波澜的死水。
“你,就是你,李小姐,对吗?是你毁了我的宝贝们,对吗?”
她一字一顿,声调不断扬起来表达自己的疑问,听来会让人因为这份诡异而有几分不适。
这里盛繁对话的,正是女主极力保护的杀人案目击者——李小姐。
这位李小姐身出富贵家庭,性子懦弱,身娇体弱,在目击杀人案之后就日日惊慌失措,被警方重点保护了起来,但无奈还是被盛繁饰演的女二偷偷抓了出来,关在地牢里做实验。
她也是本片的女三号。
在她又一次把自己专门研究的变异吸血水蛭放在李小姐身上做实验,却反被精神临近崩溃的李小姐用嘴全部咬死之后,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白大褂,秀美,纯真,却又隐隐透着恶魔的疯狂来找李小姐算账。
她想象着对面面容被血覆盖得模糊的李小姐,做出了又一个夸张而惊悚的表情,在她的幻想世界里,那个李小姐已经被吓得惊声疯狂尖叫了起来。
盛繁又问了句,“是你吗,我问,是你干的吗,李小姐。”
显然,她已经被李小姐表现出来的惊恐搞得有几分不耐烦了起来。
不断重复的话语,如同重锤般,狠狠击溃了李小姐的意志。她像个疯子似的大哭大叫了起来,把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教养都抛之脑后。
盛繁的脸上,那些夸张的表情如同面具般消退了回去,就像被海浪冲刷过的沙滩,什么也不剩,只有令人看了就心生畏惧的平静。
从她脸上,从她眼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空白般的平静。
“呵,李小姐,你看,人是多么的脆弱。”她从白大褂的小兜里摸出了一把小锤,把玩了起来。其上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精美无比。
——当然,在现实中,四位面试官只能看见盛繁掏出了一团空气,这场面不可谓不好笑,但都被盛繁强大的演技盖了过去。
她面容古井无波,隐隐透露出几分讥诮。
“你知道吗,人这种生物,从出生以来就带着一层枷锁,这层枷锁锁住了他们的灵性,锁住了他们的心志,锁住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像个罪人一样生活着,却又无处可逃,你说可不可悲。”
被她平静而淡漠的声音渐渐抚慰的李小姐嘶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疯子!变态!你是个神经病!”
盛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脸上尽是疯狂的笑意,眼神都空洞而平静,“神经病?”她嘴里戏谑般地重复着这个词语。
“是的,神经病……李小姐,就以你为例,像你这样的人类,不仅不满自己生来就带的枷锁,你们还要给自己不断施加各种可笑的限制,自认为自己这叫有修养,有教养,有学识,认为你们是天之骄女,然后,你们就会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们这种人。”
她打了个响指,“我们挣脱了在你们眼中视为荣耀,地位,名誉的枷锁,我们做回了自己的本身,却被你们叫作是神经病,疯子。你们站在高高在上的金字塔顶端,用你们那可笑的俯瞰姿态,渴望着消灭我们这些社会的败类,把社会的秩序稳定在你们期望看见的可控范围之内……呵,多么可笑又卑微的想法。”
盛繁边走边踱步,那小小的锤子就在她手里晃晃悠悠,她说着说着,突然转头,眼神狠狠盯向空白的场中间,露出了一个让人莫名心生寒意的笑容。
此时四人已经完全被她的步调带着走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们可笑而卑微吗?”她问道。
李小姐费力坐起了身,兴许是觉得盛繁这会儿对她没有威胁,她又找回了自己那种骄矜的自傲。
“我不需要知道这些,我对你一点也不感兴趣。”
“哦……”盛繁状似理解明白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她突然恶作剧般大叫了一声,“啊!!!”
盛繁和李小姐的惊叫声重叠在了一起,在地下室中久久回荡。
盛繁这一声惊叫也把四个面试官吓了一大跳。蓝裙女子吓得最惨,直接在凳子上往后狠狠缩了一缩。
不知道为什么,盛繁和几分钟前相比,现在如同换了一个人般,光是看着她的脸,听她说话的声音,都足够让人心头慎得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盛繁又一次大笑了起来,“你看,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就喜欢看人类撕破枷锁和伪装后的真实模样,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呢?”
她朝着李小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手上的小锤不断玩弄着,李小姐抖了一抖,徐徐朝后缩去,“人可笑又卑微,就在于,他们的枷锁很难为自己打破,导致他们一生都只能活在自己的想象中苟且度日,全然不知更自在的生活如何去获取。好在,我可以帮上他们一把。”
她晃了晃自己手中精美的小锤,“啪嗒。”她口中模拟道,把小锤对空晃了晃敲击下去,“就像这样,在血液与尖叫的洗礼中,人们就能获得,他们潜意识中隐隐渴望的新生。”
没有像之前那样浮夸地假笑,盛繁的嘴角先是机械地勾扯起,随即慢慢像是找到了自己熟悉的频率,拉扯出更大的弧度,她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那一圈一圈晕开的波澜中,有让人为之心悸的疯狂。
她徐徐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无比的满足,她握着小锤,指节苍白,朝着李小姐躲藏的角落那里走了过去,一步一步,慢却不失力度,像是狠狠地踏在了人的心上。
“够了!”
一声怒喝,不是来自于幻想世界中被盛繁吓得发狂的李小姐,而是来自于面试席上。
一个中年男子愤怒地看着盛繁,嘴里喊道,“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