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元明完全是鬼使神差脱口而出,他说出口之后就已经后悔了,觉得松江府这块肥肉得自己独吞才行,若是让杨完者肯定后患无穷,但杨完者的使者既然问起,他只能先找借口推托:“这松江府我们大周国是势在必得,但正是势在必行就越需要排除一切隐患,我不许任何人祸害松江府”
杨完者的使者没把潘元明的表态放在心底:“潘元帅放心,我家杨元帅只是进来逛几天,只要你打声招呼马上退出去”
潘元明已经隐隐听出一丝极其危险的信息,他只答应给杨完者五天时间,可杨完者这边却只说“逛几天”没承诺具体时间,虽然也说“打声招呼马上就退出去”,但这种说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他潘元明。
但不知为什么潘元明并没有当场暴发,而是语重心长地说道:“杨元帅心情好的话,多逛几天也无所谓,但是咱们两家得精诚合作,不能让外人祸害了松江这么好的地方”
他总能闻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杨完者这种武夫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一直在狂笑:“看起来潘元明手上没有多少兵马,至少没有十万兵马?咱们可以考虑干上一票。”
虽然杨完者一直自许是大元忠臣,但他这种武夫想要在乱世中生存必须做好两手准备,而且他身边已经有一群书生在帮忙分析:“元帅高明,现在张士诚与朱元璋在常州决一胜负,潘元明手下没有多少兵马,不如趁这个机会拿下松江府替朝廷建功”
“不妥不妥,潘元明手上怎么也有两三万兵马,而且真要把张士诚逼急了不是什么好事,我觉得应当见好就收”
“但这样的话行省那边不好交代,咱们还是先碰一碰”
“不急着碰一碰,先捞一把再说,朝廷与行省不给咱们发饷,咱们得想办法帮兄弟们把婆娘讨到手”
一听到“婆娘”二字,整个大帐之中都是一股邪气,但不管是杨完者还是麾下这群文武都觉得这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而杨完者也觉得这才是头等大事:“是啊,抢钱,抢粮,抢女人,咱们这次出兵松江就是为让兄弟痛快一把,所以不能让潘元明牵着鼻子走,不但要进松江府,松江城也逛几天,这么好的地盘不抢一回对不起朝廷啊”
杨完者下了决心,下面这些武将与书生就笑得更邪性了:“就按元帅的意思办,让大家都好好痛快一回”
“咱们得抓紧了,必须抢在潘元明前面”
“不过潘元明冲过来的话我们该怎么办?这恐怕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元帅,您拿个主意。”
杨完者对于怎么对付张士诚早已经是胸有成竹:“怎么办?当然是招安,现在张士诚与朱元璋在常州决一死战,根本没心思应付我们,这个时候他除了招安没有第二条可走,只要张士诚受了招安,就不怕行省不把宝贝女儿嫁给我了”
杨完者觉得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根本不需要自己费多少功夫,但他并不清楚现在的松江城已经换了主人。
虽然现在的松江城仍然是打着大元旗号,理论上的一把手仍然是贡师泰这位大元松江路总管,但是被贡师泰请来的这批甲兵已经成了松江城真正的主人。
贡师泰这位松江府总管完全没想到形势的发展又一次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但他除了气急败坏也没有任何办法:“这真是集九州之铁铸成千秋大错,我就不应当听信馋言,以为你们真是忠贞之士,你们虽然打着朝廷旗号,但你们就是红巾贼”
只是几把快刀架在脖子上,贡师泰说话越来越气弱,他虽然也想以死报国,但是一想到老婆孩子心就软了一半,毕竟自己以死报国容易,但是若是把红巾贼惹急了,他一家老小可没有什么好下场,而且这些红巾贼终究是打着大元旗号,贡师泰心里也抱着几分幻想。
但幻想就是用来打破的,对面的贼首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们是红巾贼又怎么样了,我们早就把安民告示发出去,我们是贡尚书请来的义兵,我们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贡尚书您的责任”
贼首不提“总管”反而提起“尚书”这个称呼,贡师泰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满足感,他觉得这些红巾贼虽然粗鲁无礼,但能称呼他一声“尚书”至少还有救:“我是堂堂大元礼部尚书,朝廷让我坐镇松江主持浙西军务,你们这些红巾贼如果肯改过自新,那就都得按我的意思来办”
贡师泰这套说辞他自己都不信,他终究是一个没根脚的南人进士,元廷再怎么信任他也只是给了一个松江路总管的位置,但遇到这些泥腿子出身的红巾贼,贡师泰就一下子神气起来,他觉得自己既要与这些红巾贼谈判,就得有底牌才行。
而对面的红巾贼虽然把钢刀架到了贡师泰脖子,而且第一时间就把他一家老小都控制起来,但对贡师泰这种有利用价值的大人物还挺遵照:“知道贡尚书一心为国,所以蛮子中丞特意写了亲笔书信过来”
蛮子中丞?蛮子海牙?
虽然早就听说了这位蛮子海牙中丞已经从贼甚至为镇江贼出谋画策,贡师泰当时也在痛骂蛮子海牙,但现在蛮子海牙的亲笔书信就成了贡师泰从贼的最好台阶:“蛮子中丞既然有书信,那肯定是一场误会,不知道诸位将军下一步有何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