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眠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艘她惯坐的小船上,她身旁两侧是映着青绿山色的平静湖面,船公手中握着陈旧而又浸润了时光的木桨温吞地劈开了水面,留下一连串的流连溢散,继而又在她的身后合而为一,山水一色,以至于整个梦境都彰显出一种静谧非常的感觉。
她太熟悉了,这就是是回苍城山的路,等到她下了船再沿着山路走一个时辰就能到方楚的屋子。
她靠着船舱躺了一会:“徐叔”
“诶”
苍老的声音在前头响起:“还有一柱香的功夫就能到咯,方夫人这是怎的了?”
“徐叔,您吃过素松花炒蛋吗?”她双手枕在脑后:“新鲜的,炒了还要加些辣椒。”
“您可别拿我寻开心了”徐叔滑着木桨,嘴一撇:“您这一手好厨艺除了方先生谁都不给尝,今日这是故意要馋我老头子了?”
“我和方楚看起来很好么?”
她倚在船边上,看似漫不经心的挠了挠脸,:“就算我自己都没觉着”
“当然是好。”
徐叔不假思索:“他对您是这样一心一意,放弃了那么多姑娘,既不纳妾也不在外寻欢作乐,不是喜欢,又何必做到这样呢?”
“可喜欢怎么也不该是相敬如宾最后再到两看生厌吧?那掌门夫人再好做,终究也不如桃源村里的阿如儿”
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脸上的笑意也终究是淡的寻不着了。
但梦里的人终归是已然远去的记忆,自然是不懂她在说什么,徐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脸上带着平静又慈祥的微笑,给不了她任何的解答与建议。
“算了,没事”
绪眠轻松的笑了一下,冲他挥挥手:“徐叔,下次见,你记得上山来,我给你炒素松花”
语毕,绪眠将身体倒栽,猛地扎进水中。
——“咳咳咳咳!”
梦境倒退,一道白光刺入眼眸,可绪眠还没睁眼,就先是猛烈的大咳起来,溺水的窒息感与肺里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一阵呛咳甚至喷出了点带着血色的泡沫。
“终于醒了…”
“是啊是啊,真是吓死人了”
“这年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还要一起跳河?”
周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寒凉的夜风也提醒着她此时湿透的全身,一切都是那样的诡异。
她怎么了?
绪眠用法力烤干了衣裙,但意识仍旧有些转不过来。
首先,她和桑和一起去了花神节,然后她在河边上被人撞了一下,桑和便跟着跳下来而后救了她,之后他们俩一起坠入湖底然后看见了——
凤昭和!
对了!凤昭和
电光火石之间绪眠总算完全理清头绪,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转头就看见之前与她一道坠湖的人这会正和躺在岸边的石板上,已经是人事不省,脸色发紫的状态,显然是呛水呛狠了。
“桑和!”
绪眠也没有时间思考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脑子里也只剩下了一个要救人的念头。
这人本就身体羸弱一呛了水就完全失去了意识,这会脸都憋的青紫手脚冰凉,即使她努力了半天的摁压也没能起到半点效果。
她情急难当,一狠心便低下头。
唇瓣相抵,绪眠先是嗅见了一丝惑人的奇异香气,在恍惚之间只觉察到了那人过分柔软的唇,以及骤然在她视线里圆睁着,正无限放大的金色眼眸。
!!!
——
“绪眠、绪眠姑娘,你走慢些,我快跟不上了。”
也幸亏是恰逢花神节,所以凤州最近几日暂时没有宵禁,两人才能这样一前一后在逐渐寂寥萧条下来的大街上走着不被人抓住,绪眠快步走着,而桑和只能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
绪眠不是生桑和的气,她气的只是自己的脑子里正在不受控制,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刚刚与那人唇齿相抵的画面。
她不敢去细思那种在柔软的触碰中升起的又教她心生畏惧的触动,而忘情丹又像是她心窍里披坚执锐的冷酷兵甲,时不时的给她来上一刀,提醒她,情爱曾如何让她付出代价。
更何况
更何况即使没有方楚,她与桑和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绪眠一边近乎自虐的,冷酷的想着,脚下简直生风一样的加快了步伐。
神魔共立,和平相处的时代自魔尊被封印之后早就逝去了,他们两个上神和一个魔族如今之所以能够和平相处,仅仅是建立在了他们暂时有一个共同的目标上。
而这个目标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迷惑了她的眼,让她短暂而又可耻的给了自己那颗早已不似当初下凡历劫时候那样坚毅的心一个软弱的理由。
事实上,终其一生他们能且只能站在完全对立的面上。
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