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了缩身子,眼睛无力地闭起来,又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陈先生,谁能医治我,是刚刚在停车场打过照面的两个人吗?”
我替她拉好杯子,轻声回答:“对,他们其中一个是技艺相当高超的神偷,对解毒很有一套。你先睡一会儿,等他回来,我会叫醒你。”
希薇翻了个身,来不及回应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退出卧室,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柠檬水,胸膛里的焦躁心火随即被强行扑灭。“制怒、冷静、心如止水”是解决大难题的要素,一旦情绪失控的话,即使是毫末小事也会将人搞得焦头烂额。
“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此刻回旋在我脑子里的,只有这一句话。潜移默化之中,希薇的影子已然深入我心,拂之不去。
沿着色泽艳丽的b地毯四边踱了几圈,我伸手去裤袋里取电话,无意中将冷馨留下的那张纸又带了出来,无声地跌落在地毯上。
“诅咒、诅咒?冷馨预感到了什么?她到埃及来探求的又是什么?她的失踪与塔顶的那个幽深怪洞会不会有某种关联?”我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心里猛然一动,目光立刻落在卧室门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刚才站在希薇床前时,床头柜侧面放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白色垃圾筒,盖子半敞着,里面丢着一团揉皱了的纸巾。第一、昨天我离开房间时,没有发觉垃圾筒的存在第二、即便是有垃圾筒,每日清晨,值班的楼层服务生也会挨个房间清理垃圾,绝不会留用过的纸巾在里面。
我坐回沙发上,一直紧盯着卧室房门,不断地反思着这个意外发现,电话在掌心里颠来倒去,却始终没有开始拨号。
危机是无处不在的,君子无罪、怀璧其罪。相信在我追查失踪事件、黄金之海的同时,一定有人做着相同的工作,并且潜意识里将我视为不能并存的敌人。
“谁进来过?卧室里被人动过手脚?”我禁不住摇头苦笑,因为逆袭、n、伏击这一系列手段,都是从前自己最擅长的,现在有人反过来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可笑。那么,对方是那一派的人马?意欲何为?
我再次走入卧室,径直停在垃圾筒前,盯着那团纸巾,几秒钟内便判断出它里面包着一个白色的纽扣状n器。可想而知,希薇与我之间的交谈内容已经清清楚楚地传入了第三者的耳朵里。
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一直留在房间里,门口又有两个虎视眈眈的便衣警察镇守,敌人是什么时候得以下手的呢?
希薇睡得很沉,黑发胡乱地披散在枕头上,犹如一幅名家高手笔下的泼墨山水,吸引着我的目光。
“希望司空摘星能顺利地替她祛毒,然后我再也不会拖她下水了!”
瞬息万变的江湖世界,不是她这样的研究人员能看得懂的。相反,唐美、白离之流才是构成二十一世纪黑道风云的风流人物,理应站在所有波峰浪尖之上。她的手又一次露在外面,我小心地帮她塞回被窝里去,然后弯腰俯视着那张苍白一片的脸。
她的睫毛修长漆黑,偶尔会随着皱眉叹气的动作微微颤动,如同b式豪华窗帘上缤纷摇曳着的流苏。
“你不会死,我保证。”我微笑着起身,其实心里也明白,同样的话,早该说给冷馨听的。
一个男人一生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妥善地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让她独自陷入艰难困苦之中。在我记忆中,从来没对冷馨说过要保护她的话,因为她已经足够强悍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需要别人援手。
丢在客厅茶几上的电话骤然响起来,希薇惊惶地睁开眼睛:“谁的电话?发生了什么事?”数条狰狞的血丝醒目地横贯在她眼球上,让我刚刚落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没事,没事,你好好睡,是我的电话在响。”我急促地走出去,电话的液晶屏上显示的是米兹的号码。
“是谁”希薇提高了声音,但嗓子一下子哑掉了,带来一阵抑制不住的猛烈咳嗽。
“是米兹警官,别怕,别怕”我倒了杯水送进卧室,但希薇转眼间就昏睡过去了,额角、颌下到处都有蚯蚓一样的青筋凸显着,极尽狼狈之态。
我退出来,掩上卧室的门,随后接起电话。
“鹰、鹰?酒店停车场里出了状况,你在哪儿?”他在气急败坏地大叫大嚷着。
我淡淡地回应:“在一九房间。”
“什么?那我的人呢?怎么打不通他们的电话,都死到哪里去了?你别离开,我马上上来,咱们得好好谈谈上头说了,再搞出人命血案来,第一个就拉我去坐电椅”一连串粗俗的俚语咒骂飞入我耳朵里,同时还有电梯“叮”的一声关门的动静。
我怔了一下:“他的人?两个便衣警察明明就在门口,怎么会联系不上?”
酒店内部不会存在通讯盲区,否则我和米兹也不可能清晰通话。我走到门边,左手搭在把手上,警觉地侧耳谛听着。
门外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而且均匀悠长,应该内功非浅之辈。女服务生说过,她会一直在门口等候召唤,但我再三摒息静听,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有人上来?”其中一个人低声警告同伴。
“喀啦”,手nn上膛声随即响起来。
“sn”我听到轻快的金属管件旋转的动静,两人使用n的手法相当高明,只用半秒钟就完成了偷袭的准备工作,替两柄使用微型的速射阻击枪拧紧了sn,发出的噪声绝不会高于成年人捂住嘴唇的轻咳。
走廊尽头的员工电梯“叮”的一声响,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地传进我的耳朵。那肯定是米兹,因为他一直都在嘟嘟囔囔地咒骂着,不时地在墙上乱拍乱踢。
“凯安、亚昆布你们两个杂种在哪里?快滚出来!滚出来!”他的声浪骤然升高,已经拐入门口的直线长廊。
以米兹的臭脾气表现能升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真刀真枪的实干,而非钻营拍马、投机取巧,所以他的实战经验应该相当丰富,一发觉情况不对,立刻垂手拔枪。我清晰地听到米兹腰间的牛皮枪套发出弹簧扣跳开时“啪嗒”一响的动静,只不过门外的两人处于以静制动的高度戒备状态中,出枪的手法更为凌厉。
我虽然看不到门外的具体情形,但仅凭听觉就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每个人的站位和动作,此刻就是我冲出去的最佳时机。
门只开了半尺宽的一条缝,我几乎是扁着身子硬“挤”出去的,悄然横在两个人的中间,双掌齐飞,分别砍在右侧那人的臂弯和左侧枪手的肩头上。这恰到好处的一击,足以令两人在五分钟之内全身麻痹,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走廊里竟然还站着第三个人满脸微笑的女服务生,刹那之间,我脑子里如同闪过一道晴空霹雳般震撼:“她在?怎么会听不到呼吸声?”
“鹰?怎么回事?他们是谁”米兹及时收枪,大步向这边奔过来。
“别”我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绚丽无比的强光,顿时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凭着感觉向左侧俯冲,希望避开强光背后的致命一击。走廊里飘浮着空气清新剂的玫瑰花香,我的肩膀重重地磕在墙角,毫不停顿地连续两个侧翻,左手捞到了敌人丢弃的阻击枪,向强光发出的位置连续扣动扳机。
一系列的动作进行时,我一直是处于雪盲一样的状态,什么都看不到,但脑子里不断地跳跃着这样七个字“小楼一夜听春雨”
一阵刺骨的寒意停留在我左颊旁边,有个女孩子在怅然轻叹:“想不到连你都是浪得虚名的人?鹰,我本来以为你是完全可以躲开这一刀的,甚至特意准备了后续的落花四连杀、铁骨流星斩。现在,什么都不必了,被海军陆战队的高官们推崇备至的英雄,应变速度如此之差,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再值得我精心布局刺杀的高手了吗?”
寒意停在我的双眉正中,一只冰凉细腻的手轻轻抹过我的眼睛,被强光灼痛的感觉差了许多,我终于看到了七七五号服务生的脸。
她的手里握着一柄镶满钻石的短刀,长度不到一尺,除了灰白的刀刃之外,刀身全部嵌着大大小小的钻石,在走廊顶上的射灯照耀下,每一颗都发出绚烂的七彩光芒。
“好刀”我动了动焦渴的嘴唇,刀锋冰冷,但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澎湃杀机却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斗志昂扬,灼热沸腾。
“日本铸刀大师尾生十三郎费时七年才锻造出了这柄刀,值得庆幸的是,他是一个低调而诚恳的人,从不向外界大肆炫耀,毕生虔诚食素,只为铸刀而活。鹰,如果有机会死在这柄刀下,你会不会感到由衷的荣幸?”
她的神情已然变得万分冷漠,仿佛自己也与杀人的绝世宝刀融为一体。
“死亡不过是死亡,分什么荣幸与否?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不可以赐教?”我坐直了身子,但随即感到全身主要关节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酸麻,无法积聚力量准备反击。
尾生十三郎在全球铸剑师中排名第九,毕生痴迷与铸造刀剑,无妻无友,身边只有一个名叫“杏花”的弃女,所以把这柄刀起名为“小楼一夜听春雨”,取于中国古诗词里的“小楼一夜听春雨,小巷明朝卖杏花”。